顔歡在滿頭大汗中睜眼，頭腦中的疼痛被光亮一刺，如潮水般開始退去，而被淚水浸濕的眼将眼前的所有事物模糊，一時竟分不清是不是夢。

他“嗖”一下站了起來，一陣暈眩之下沒有站穩，又“墩”地一下跌回了椅子上。

淚水從臉頰上滾落，暈眩也慢慢散去，這時眼前的景像才慢慢地清晰起來。

面前是摞着的參考書和練習冊，無影燈下鋪開的試卷上還殘留着他胳膊的壓痕，前面是一桶筆，紅，藍，黑三色，有的用完了，有的沒用完，分兩格放着，桌邊還放着一隻牛奶杯，裡面的牛奶一口沒動，但應該已經冷了。

這是他熟悉的書桌。

顔歡的目光一轉，側邊就看到了略淩亂的床鋪，熟悉的黑白色奶牛花紋套裝，是他媽媽給他買的，上面還是他放學回來撲在上面打滾後留下的痕迹。

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顔歡坐在好一會兒，擡了擡手，随便抓起一隻筆，狠狠地戳進了手心。

掌心被戳破，血一下子湧了出來，疼痛極度真實。

怎麼回事？這是他家？

顔歡的腦子還混亂着，抓着筆的手心無意識地更加用力，似乎想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一樣地用力。

直到疼痛刺激得他不得不低頭，才看到掌心已經流出血來，抓着筆的手這才松了一松，有些不敢相信地伸手去碰了一下血。

有溫度，有感覺，有氣味。

怎麼這麼真實？

……不是夢？

他再次環顧四周，熟悉的淡米色暗紋牆紙，白色木紋衣櫃，還有他十七歲時才換的深藍色窗簾，入眼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歡歡？”

門被敲響，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試探着從門縫裡傳進來。

“我看你燈還亮着，還沒睡嗎？”

顔歡聽着這個聲音，恍惚的神情一震，嗓子瞬間哽住了，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水裡，憋悶着，連呼吸不都自主地停了，生怕自己一動，湧進來的不是空氣，而是可以将人溺斃的水。

他張了一下口，嘴唇顫抖着，想應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自己一個呼吸聲，就會将所有的夢境擊碎。

門外的人停了一下，接着“咔嗒”一聲，小心地将門打開了一條縫，正看到了顔歡轉過的頭和紅着的眼眶，先是一愣，立刻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還哭了？”顔媽媽穿着睡衣，連忙過來摸上兒子的頭：“學習到現在嗎？沒事兒，别壓力這麼大，我兒子成績這麼好，一定能考上的。”

溫柔的聲音卻讓顔歡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他一把抱住了顔媽媽的腰，有溫度，有觸感，那麼真實，讓他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哭了起來。

聽到哭聲，另一屋裡的顔爸爸立刻也趕了過來，看到抱頭痛哭的娘倆也愣了：“這，這怎麼了這是？咋還哭上了？”

顔歡一哭，顔媽媽就跟着哭上了，看顔歡哭得直打嗝抽氣，她一邊摸着兒子的頭，一邊抹眼淚：“還能怎麼了？還有半個月就高考了，壓力大的呗，晚上給他的牛奶都沒喝，最近都瘦成啥樣了。”

顔爸爸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兒子凸出的肩胛骨，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說道：“是瘦了，這都兩點了還沒睡，餓不餓，爸給你做點宵夜吃。”

顔歡哭得耳中嗡嗡直響，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緩過來，他聞着顔媽媽身上熟悉的氣息，神經也終于是慢慢松了下來，漸漸才停。

“歡歡，要是壓力太大了沒關系，咱們都到這兒了，臨時抱佛腳也抱不了多少了，還不如好好休息，隻要以你平時的水平正常發揮，咱不愁考不上。”顔媽媽摸着兒子的頭，看着他通紅的眼眶心疼地說：“今天不學了，先睡，好不好？”

十七八歲的大男生，早就已經過了抱着父母撒嬌的年紀，雖然顔歡平時被慣着，比其它男生更親父母，但也好多年沒有這樣抱着她哭了，顔媽媽心裡酸軟成一片。

顔歡一點兒睡意也沒有，隻是抓着她的衣服，反複确認這一切都是真的。

見他不說話，顔媽媽更擔心了，雖然高考再即，但兒子向來是個活潑性子，愛笑愛鬧的，這一會兒大哭，一會兒沉默地，讓她一下子想起網上那些什麼“考前焦慮”“抑郁症”之類的推送文章，更是緊張。

“歡歡？這是怎麼了？”顔媽媽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怕他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

顔歡哭得有些喘不上氣，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我沒事，媽，我，我就是壓力有點兒大，剛才睡着了……還做了個惡夢。”

夢裡，他如願考上了京大，帶着一腔興奮進了校園，陰差陽錯進了一個不該進的宿舍，還和一個男生談了一場……聲勢浩大但結局荒謬的戀愛。

這場戀愛讓他賠上了自己，搭上了父母，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