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陽是耷拉着腦袋回來的。千千看他那副樣子，生不出半點同情之心，但顧明初還是很有同朝愛的：“沐大人，怎麼樣？”

“姜，真是老的辣，金莊主算是江湖上的王，表面看去和善無害，心思卻深得很，差點被他表面騙了。”

“沐大人，直接說結果。”

“他讓我寫了親筆信，派人去拿解藥，除此以外，讓我保證賞寶大會結束之前，不起什麼歪心思。”

“你怎麼回答的？”

“我能怎麼回答？三皇子的命最重要，我告訴他，我之後什麼也不會做，但藏寶圖的事，是陛下心裡的一根刺，我如果指望不上，保不準陛下會派别人來。金莊主回答我，如今在這島上的隻有我，至于今後還會來誰，不需要我負責，他并不想真的和朝廷撕破臉，三皇子的毒，對外就說是胡大夫解的，至于下毒之人，他自會找個替罪羊。”

千千沒忍住嘲笑出聲：“沐大人，還沒栽過這麼大的跟頭吧？”

“你！若非這裡是他的地盤，我們勢單力薄，絕不會被逼入這樣的絕境。”

千千點點頭：“上人家的地盤，要搶人家的東西，威脅利誘輪番施展，人家不同意，還不能反抗嗎？”

看沐陽被噎，千千打了涼水，擰了手帕給陸佑擦拭額頭，解藥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心情不由放松許多，沐陽雖然不忿，但藏寶圖可以以後再想辦法，三皇子無事才是最重要的。哎，本來和三皇子的關系就不怎麼樣，他醒了知道這些事，還不定要怎麼報複呢。

千千将陸佑的臉擦好，正要起身，手卻被突然抓住，是昏迷中的陸佑。

沐陽尴尬地笑笑，要上前來解救千千，卻聽到陸佑嘴裡喊出一個名字：“甯甯……”

這兩個字讓他愣在那裡，因為心中太過震驚，以至于他沒有看到一旁更呆更愣的千千。

顧明初繞過這兩人，将陸佑的手松開，放入被子裡，歉然道：“楚醫師，失禮了。”

“……沒，沒關系。”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屋内陷入詫異的安靜，千千心緒繁亂，但她必須親眼看到解藥回來讓陸佑服下，所以并不打算離開。

沐陽卻顯然因為這個名字，想起了許多往事，可如今物是人非，從前親密的朋友，一起長大的夥伴，如今一個死了，一個躺在這裡，被他親手弄成這個樣子，沐陽心裡突然覺得十分悲涼難過：“怎麼會這樣……我怎麼就能答應陛下做這樣的事？”

“沐大人，良心發現了？”千千倒有些意外，可說點别的事，能轉移注意力，總比幾人一同沉默，她胡思亂想的好。

“你懂什麼？小時候我們關系很好的，三皇子，我，還有……甯甯。顧大人，楚醫師，你們應該聽說過吧，三皇子曾經有個未婚妻，就是甯甯。”

顧明初先去看千千的臉色，可她面色如常，竟還反問了一句：“聽說過，沈千甯，曾經風光無限的郡主，後淪為罪臣之女，拒不認罪，最終跌下懸崖，死狀凄慘。”

“别這麼說……甯甯很好的。”沐陽陰着臉說了一句。

千千本來悲傷的心情，被沐陽這話驚走了大半：“很？很好？”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當年可是水火不容啊。沐松得了盧将軍的真傳，可輪到她啟蒙的時候，舅舅卻在邊關，她便跟着沐家大哥學武，身為崇拜哥哥的弟弟，沐陽自然也要霸占沐松，而沐松偏偏對她十分耐心包容，這讓沐陽吃醋不已。更别說沐松對她鼓勵式的教學，經常把“甯甯真聰明。”“甯甯真厲害！”這種話挂在嘴邊，沐陽卻很少得到大哥的誇獎，這讓他對她更為惱怒。

年齡再大一點兒，兩人一言不和就要動手，将門子女，真槍實刀的幹，挂點彩也從不向大人告狀，她和沐陽時常切磋，意外地敵對又打得“融洽”。

隻是，在小孩子中間，打架這種事，總要分個勝負的。甯甯覺得自己是憑實力赢的，可十次打架，九次陸佑都要站在一旁，一臉陰沉地盯着沐陽，沐陽難免受些影響，久而久之，對他們兩人都頗有怨言。去邊關之時，沐陽還别别扭扭地去送行，并放下狠話：“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打敗你！三皇子再瞪我，我也不會讓着你。”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嚣張極了：“手下敗将，你這輩子等不到這一天的！”

對了，雖然看沐陽不順眼的時候更多，可她臨走前，還是把沐大哥送她的匕首給了沐陽，她知道，他眼紅很久了！

千千的視線重新回到面前的沐陽身上，聽到他還在吧啦：“她如果不好，三皇子怎麼可能一直念着她？五年前她的死訊傳回京城時，三皇子大病一場，差點就跟她一起去了。可後來人雖然好了，卻整個像變個人一樣，三皇子從前很愛笑的。大家都勸他不要再提起沈千甯，不要惹陛下生氣，可他堅信沈家冤屈，執意找證據，數次落陛下的顔面，換來重罰冷落……時至今日，帝恩薄淡，誰會相信，他曾是陛下最寵愛的一位皇子？”

話到此處，沐陽似是突然醒悟，他不該對着他們說這些：“顧大人，楚醫師，抱歉，看到三皇子這樣，聽他昏迷中喊甯甯，竟觸景生情，想起了許多往事。”

顧明初禮貌地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間隔的時間差不多了，千千換了涼帕子要繼續給陸佑擦額頭，可顧明初分明看到她的手有微微的顫抖。

“我來吧。”顧明初接過帕子。

千千好似突然從一場夢中驚醒，錯愣的眼神中慢慢浮現笑意：“顧大人，是個溫柔又心軟的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