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日暮,虞林深處一條山澗旁,少年發現一團彩色的光團,在山澗旁跳動着。他小心翼翼地撥開灌木,一步一步朝那個光團走近。日頭西斜得很快,天色暗淡之下,那團光影也越發明亮清晰起來。
那光團包裹着的生物小小一個,在灌木之間明明滅滅。少年想要看清它,就想順着身旁的樹爬上去。但是積雪覆蓋之下的樹根太過濕滑,他嘗試了幾次,可惜滑腳的時候壓斷了樹枝,驚着山澗小溪旁的那團彩色光,它輕盈地跳走,躲到虞林更深處去了。
少年有些失落。
沒有了光團,太陽也完全沉了下去,四周暗得隻可以看見一點輪廓,他這才發覺,距離進來虞林又大半天過去,正想往回走,忽然有一團更加漆黑的濃霧出現,席卷着,将他吞噬包裹起來,他能夠感覺自己被帶離了山澗。
那濃霧化出尖銳的利器,刺向少年,少年胸前鮮血汩汩地淌着,那濃霧見了血,好似惡狼遇見珍馐一般,瘋狂撲向血液源頭。
他隻覺一陣銳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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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一片濃郁的森林,有一座不大的城邑,天還沒亮,住在這裡的居民正熙熙攘攘地忙碌着。
今天是虞城的冬狩大典,所有有能力的青壯年,不論男女,皆可參與。甚至一些十歲的小孩,都可以在相對安全的近林區設捕獵陷阱“狩獵”。自從上一任虞城的首領遷居至此,已過去六十載。從開荒通渠,抵禦野獸,饑一餐飽一餐,到現在連小孩子都可以外出狩獵,可以說,虞城的子民終于過得越來越無憂。今年的冬狩,也可以想見是一個豐年。
虞城地處中央山脈,按照祭禮規定,在狩獵之前,要先祭祀這裡的山神。所以在今天之前,虞城城門口的祭壇已經準備好了,隻待城主舉行祭禮。
城主身着祭禮所用的華服,在燭光的照映下,正在讓人幫襯着往臉上塗上朱砂。
那人模樣看着年輕,行事卻十分穩重。他站在城主身前,手上沾了朱砂,為城主抹上最後一抹,從額頂畫到眉心。
“好了,城主。”那人收了朱砂盒,退到一旁。
城主整了整禮服,問:“祭祀用的羊和桑封準備好了吧?”
“都準備好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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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外,圍繞着祭壇的人站了一圈又一圈,剛剛為城主抹朱砂的人端着一整隻處理好的羊,羊嘴裡銜着用桑木雕刻成的木牌子,上面還畫着什麼符号。祭壇中央燃燒着一個火坑,那人把羊端正得放在火坑中央後,就又回到城門裡去。
城主手執寓意着通天的木杖,木杖的一端鑲嵌着玉琮,在祭壇上開始了祭禮。圍成一圈一圈的人們也熟練地跟随者祭禮的步驟做着相應的祭拜。就在城主在祭壇上完成一項又一項儀式時,火坑裡的火随着儀式忽而熾烈,忽而甯靜,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城牆内,端着祭祀羊的那一個人,也在和城主做着一模一樣的動作。
這個人是虞城的庖正,叫做韶康。隻是城民不知道,主持祭祀所用的祭品,甚至祭祀的主持,并不是一貫以為的這位站在簇擁的人群中間的城主操辦,而一直是由韶康來負責。
到了祭禮的末段,城主把口含着桑木的羊投進火坑中,火焰順勢找到了桑封的位置,再從羊口開始肆意吞噬者整隻祭祀羊,有了桑封的标記,那火焰遠比剛才的更加猛烈,更加狂妄地享用着這些祭品。衆人再一齊把火坑用土填滿,祭禮就算完成了。
城主代表着整個城邑中神力最高的人,整個祭禮過程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所祈求的事務就有出差錯的風險。随着祭禮的結束,虞城剛剛照進了第一抹陽光,冬狩才算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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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康在城牆内脫下了祭祀穿的衣服,舀了兩捧水把臉上的朱砂洗幹淨,又來到城主身側。
城主拍了拍他的肩,像無聲地說了句辛苦了,又問他說:“雵兒呢?”
韶康回答:“還沒回去看,估計這會兒剛起床。”
城主歎了口氣,臉色微末地陰了下來:“這小子,要不是半點靈覺沒見他使出來過,這歲數,早該讓他接手操辦祭禮了。”
說着,城主像是又想到了些許不妥,兩手按了按韶康的肩膀,說:“虞城的以後,還要靠你。”
韶康彎了脊背,恭敬地笑笑,說:“臣是虞城的庖正,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城主笑眯眯地搖着頭,道:“等忙過了這陣子的春耕和冬狩,趁着去斟鄩朝拜之前,就來安排你的事。”
韶康有些吃驚地看着城主,城主見他半信半疑的樣子,笑道:“怎麼了?瞧你這個樣子。我沒忘,都記着呢,就等時機差不多了。”
原本圍在祭壇上的人們已經陸續前往虞林狩獵了,城主把木杖交給韶康,說:“走吧,回去換一身輕便的,我們也該去冬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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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城這一任城主單名一個睿字,姓姚,又因為他是有虞氏的城主,外城的人都用虞睿來稱呼他。
虞府沒有太多華麗的裝飾,也不占用虞城多大的地盤來彰顯自己的地位。東邊是大門,靠北邊的房間是城主兒子住的,城主和夫人住在南邊的院子,西邊是正廳,正廳的後邊是用作打雜的後院。
虞睿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兒子背着弓箭,拎着水袋剛從房間裡出來,徑直背對着虞睿往後院走去。
“幹什麼去?!”虞睿喊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