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雵聞言愣了好久,怔怔地看着樂兒好一會兒,末了才鄭重其事說道:“樂兒,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爹不是那種為了權衡利弊不顧親情的人。”
姚雵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樂兒之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姚雵。
她總是習慣用提防和審視的眼光去評判虞城的人,卻忘了城主和夫人本身也是姚雵的至親。
她好像明白姚雵為什麼會因為她的話而生氣,因為父母之間本該愛彼此,愛孩子,姚雵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他自然維護這種血濃于水的親情。
可她呢?
她本來也相信骨肉至親,相信父母都愛自己的子女。可自從柏染毫無征兆地把她抛棄在虞城,又在海外躲着不見她時,她好像自然而然地把理所當然的親情從自己的認知裡删除了。
而現在她好像又毫無顧忌地開始否認姚雵擁有的親情。
這不應該。
“我……哥,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她和扶英走得遠,自己又從未見過阿娘,母子之情在她這裡好像并不存在。在她用一貫熟稔的判斷方法去介入姚雵一家的關系時,現在她卻恍然發覺,自己對于母子之愛,夫妻之愛一無所知。
“我……不太明白你們之間的感情。”
樂兒的躊躇喚回了姚雵的理智。樂兒隻是在幫姚雵分析現下的情勢,從可能性的角度上說,樂兒的話并沒有錯。
姚雵甚至還來不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便環抱住不知所措的樂兒,輕言道:“是我不對,我娘出了事,我說話一時亂了分寸。”
樂兒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隻是說不出的難受。
她嗚咽着小聲“嗯”了一聲,便問姚雵:“夫人做母親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我好像很少看到你和夫人相處。”
姚雵收斂着心緒,道:“我娘,表面上不喜歡和人親近,實際上,我的喜惡,我的一舉一動,她都記着。”
“她不是個愛唠叨的人,但是每次當我難受的時候,我都能及時地得到她的安慰。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我不開心的,但就是很神奇。”
“可能這就是親情之間的感應吧。方才在去監牢的路上,我一直感到不安,果然她就出事了。”
樂兒默默地聽着,許久才說:“我明白了。”
樂兒明白了,夫人對姚雵是潤物無聲的愛,才會造就出姚雵同樣愛别人的力量。
“哥,你放心,我一定能把夫人治好。”
姚雵舒心一笑:“好,謝謝樂兒。”
“不過哥,”樂兒話鋒陡轉,道,“抛開叔叔待人接物的性格,小圓還是抓不得。”
“怎麼說?”
“韶康現在選擇留下來,是知道叔叔心裡在擔心自己離開後虞城不夠安全,韶康之所以留在這裡,現在是為了制衡小圓這個不确定性的存在。”
“可一旦小圓被抓了起來,消除了小圓的潛在隐患,虞城最大的不确定性就變成韶康,這樣的話,無論韶康選擇留在虞城抑或是跟随叔叔去斟鄩,他都有如芒在背的被針對感,這樣會加劇他背水一戰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現在不抓小圓,目的是穩住韶康,讓他覺得有退路,能斟酌。才會聽從叔叔的話,籌備斟鄩的事宜。”
——
扶英的情況穩定了許多,虞睿一直陪在身側。
“阿睿,沒事的。放心去朝貢,别耽擱了。”
虞睿驚魂未定:“到底發生什麼了?是小圓,還是韶康?”
扶英隻是搖頭:“隻是一個意外,我穩得住虞城的,别瞎操心。”
“怎麼能是瞎操心呢?你現在還不能算沒有危險,好端端的你又從哪裡染的時疫?”
扶英微喘着氣道:“放心吧,出不了大亂子,我已經讓阿四去收拾了。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能自亂陣腳,就當我是染了時疫吧。”
“當是?夫人,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扶英道:“好,我說了你可别昏頭找出去。前幾天阿四過來告訴我,說小圓總是大清早地跑出虞府去,還總是在虞城裡瞎逛,他不放心,就來禀報我。”
“我告訴阿四,你朝貢的這當口,小圓必定是要做些什麼的。跟在小圓後面去,如果有所行動,及時止損。”
虞睿問:“果真是小圓做的?”
扶英搖頭:“我隻是個意外。如果現在對小圓有所動作,對韶康難免心緒不穩,不穩則生變。你就聽我的,就當我是累病了,好好準備明天就啟程去朝貢。放心,我心裡都有數的。”
“那……好吧,若有什麼事,記得和阿四說。”
“去吧,小心傳染給你了。”
——
小圓和韶康走出扶英房門,頗為自然地走到一塊去。
韶康率先開口道:“聊聊吧,城主現在還顧及不到你這邊來。”
小圓低着頭沒有說話。
“你别以為夫人沒有說,别人就看不出來。我大可以把你清晨出虞府的事情告訴城主,你猜他會怎麼處置你?”
小圓聞言隻是一笑,道:“庖正大人,你不敢。我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自從你在綠松石作坊幫我下毒時,我就知道,你不會出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