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同事啊出了聲。”
“那你呢。”
周骧頭靠在椅背上,仰頭沖着燈,“我?我覺得不值得。”
案發當天的情況,和實驗小學老師們猜測的差不多。
這是一個女人無法再忍受自己的婚姻所做出的反抗,玉石俱焚的反抗。
佘佑君選擇了她眼中一勞永逸的方法,無論在其他人看來有多傻多不值得。
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樣,佘佑君和馬國棟一個想離婚,另一個撕扯着不離。
佘佑君煩透了馬國棟和他的媽。馬國棟除了看上去是個人,沒幹過一點人事。可馬國棟很自信,他在家盡情地誇耀自己貶低佘佑君。
佘佑君在家就封閉掉自己的思考意識,但馬國棟發現了她的躲藏方式。
馬國棟不允許自己的話沒被聽進去,他把人天生的暴力都用在了佘佑君身上,久而久之,工作上的不滿似乎被有效地排解出來。
佘佑君無波無瀾地叙述着自己作案動機。
周骧和同事意識到了她不是第一次遭遇馬國棟的死亡威脅。
毛隊長讓女警幫佘佑君檢查了身體,結果不言而喻。
聽到這兒樂回音的牙齒快要穿透下唇的表皮了。
周骧停下來,指着樂回音的嘴說:“你差點把自己咬出血。”
樂回音想掏出手機照一眼,一摸兜發現這件衣服沒兜。她想起來了,她的手機放在家裡充電沒帶過來。
她摸了摸唇,是有一點點疼,“把你手機借我用下。”
周骧解鎖遞給了她,樂回音點開相機看到了泛白的右下唇,她還看到左下角最近的一張照片,看樣子是與工作有關的照片。
“你們有加班費嗎?”
周骧眯起眼坐直身子,說:“沒有,怎麼想起這個問題。”
樂回音覺得自己可能喝的有點多,她突然有一種奇異的穿越感。
剛還深陷在佘佑君的情緒中,當手中握住周骧的手機時,她竟然迅速從剛才的情緒中穿越了回來,她的想法是周骧的工作似乎把他生活中的間隙也填實了。
她把手機還給周骧,雙手貼住兩鬓将自己的視線縮窄到餐桌上,說:“我是不是打擾你休息的時間了。對不起,我…”
樂回音感到很抱歉,周骧所剩不多的生活時間還被她侵占了,而且還是在胃疼的時候。
快九點他才下班回家,胃疼吃泡面,吃完飯還要說公事。樂回音覺得自己很差勁。
而且,案件怎麼能随便說呢。盡管樂回音知道自己嘴上拉好了封條,絕對不會将周骧講的話說給第二個人聽。
但不說才是最安全的。
“沒有。你沒有打擾我的休息時間。你知道什麼打擾我了嗎?”周骧坐到了樂回音對面,沒給她逃避的機會,“你的逃避。”
無頭無腦的兩個字:逃避,其他人一定會一頭霧水,但樂回音聽懂了。
和周骧變陌生的時間裡,樂回音曾嘗試倒推友情濃度降低的起點。是從他介意自己沒告訴他有出國打算的時候算起,還是要從他警訓前沒告訴自己開始,或者更早一點。
直到樂回音聽到了一首歌,叫最佳損友。
是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是哪一刻發生的。
畢竟會做出一個決定就是因為之前的動搖和猶豫積攢出來的。大廈不是一天傾倒的,她隻能記住傾倒的那一天而已。
之後,樂回音坦然多了。友情中的耿耿于懷從不弱于愛情。
她曾忍不住和歐陽蕙說起過這些,歐陽蕙說了一句話打開了樂回音從沒想過的角度:“如果這不是愛情,那你倆的保留和退步是早晚的事兒。如果是愛情,就挑明了呗。”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聽到周骧說她逃避時,樂回音第一反應是那你呢。
樂回音扶住雙鬓的手往後順着頭發,手指順便插進了發絲中,掌心撐住兩側的下颌骨,說:“那你呢?”
如樂回音一樣,周骧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們倆有自己的摩斯密碼,那就是共同的經曆與感情,因為他們踏入過對方的小世界,分享過彼此最初的夢想。
周骧很久沒和樂回音這樣面對面的坐着,什麼也不做的坐着,隻是看着她。
看着她無論做什麼都很認真的眼神;看着她高挺的鼻梁,和她這個人一樣執着難折;看着她白皙皮膚下紅潤的唇,她似乎還停留在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
“樂回音,我承認我很想你。之前不承認,是以為沒有必要。”
周骧的手臂搭在餐桌上,右手腕的表盤閃閃發亮,藍色襯衫的衣袖挽到了小手臂的中間,露出來的手臂線條流暢漂亮,樂回音差點被制服誘惑了。
她的眼皮輕微翻動,冷靜地問:“因為我想出國?”
“算是吧,你的人生和我們不同,你有太多的選擇了。我沒有。”
“不,沒什麼不同。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些選擇,你也不是沒有選擇。”
周骧愣住了,他聽到樂回音又說:“就算是你想的那樣,做朋友需要一直同步嗎,難道不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國家就不能做朋友了嗎?”
望着樂回音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眼神,周骧雙手扯着身體向前伸,将它們覆蓋到了樂回音扶着下巴的左右手上,“樂回音,不要逃避。我問你,我們永遠隻做好朋友,你覺得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