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被重新點亮,沈家下人得到消息紛紛起來,請大夫的拔腿就去,打水的一路奔跑,盆裡的水搖搖晃晃,濺出來不少。
李大夫匆匆忙忙趕來,掀開搭在沈沛白額頭的濕帕子,看看眼球,把脈施針,忙活半宿。
沈夫人眼眶聚滿淚水,強忍着不掉,默默握着沈沛白的手不敢松開,等大夫忙活差不多了,才敢問:“李大夫,沛白情況可有好轉?”
李大夫給沈沛白調整了下腦袋,确保不會有人碰到腦袋上紮進去的針,才道:“穩住了,等天亮看有沒有好轉,會好的。”
現在情況可比六年前好多了,李大夫來過挺多次,對沈沛白情況很熟悉,那會兒那溫度怎麼都降不下來,沈沛白就跟要燃了似的,叫不醒,灌藥也沒用,據說後來是來了個道士,不知做了什麼,居然慢慢好了。
房間人挺多,福伯宋銳都在,其餘下人都去門外待命,沈惟一沒敢放聲大哭,怕打擾到李大夫,一直縮在角落裡等,就穿着裡衣,眼下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才被人注意到。
“惟一别怕,先去宋銳哥哥房間睡覺。”沈如凝說着,從床上扯過沈惟一的小被子,沈庭霖接過,給沈惟一披上,沈庭霖說:“我送惟一去隔壁睡覺。”
“我不去。”沈惟一攥緊小被子,打定主意不走,“我得等爹爹醒。”
福伯在沈惟一面前蹲下,道:“惟一明日還要入學,先去休息,小公子很快就會沒事。”
沈惟一搖搖頭,“不去,等爹爹醒。”
沈庭霖拉了椅子在床側坐下,朝沈惟一招手:“惟一過來。”
沈惟一裹着小被子過去。
“那咱們就在這兒等,哪兒也不去。”沈庭霖把沈惟一抱在懷裡,讓李大夫也給沈惟一号了個脈,李大夫說沒事,沈庭霖又将小被子裹緊了些,讓沈惟一靠着自己,輕輕拍着後背。
屋裡安靜,隻有燭火跳動的細碎聲響。
宋銳讓人煮好姜湯送來,想讓沈惟一喝點,沈庭霖示意噤聲,宋銳才發現沈惟一已經睡着了。
宋銳把姜湯遞給沈夫人,再給其他因為着急慌張沒好好穿衣服就忙的人也呈一碗,最後一碗自己喝掉,看情況好轉,招呼外面的人不用再等,都去休息,然後自己進屋,繼續守在一旁看着沈沛白。
搭在手腕的濕帕子需要不時更換,眼看沈夫人取下熱的,宋銳立即遞上新的涼的,再倒水換水,還要給李大夫呈上點心,福伯在一旁給李大夫沏茶。
忙了半夜,高熱總算褪去不少。
天亮時沈沛白迷迷糊糊醒來,視野裡好多人影,像極了八歲那年生病,阿爹阿娘和福伯宋銳也是這樣,一直守着他,半寸不曾離開。
這次好像多了個小家夥。
沈沛白眼還沒完全睜開呢,就聽見沈惟一在喊:“爹爹醒了!”
同一時間發現他醒的,還有阿爹阿娘,阿娘第一時間回頭告訴李大夫:“李大夫!醒了,沛白醒了!”
沈庭霖按住沈惟一要撲過去的身體,抱着沈惟一慢慢靠近問:“沛白,可還難受着?”
沈沛白聽見哭聲。
吓壞了的沈惟一終于敢放聲大哭。
“沒事,讓阿爹阿娘擔心了。”沈沛白聲音很輕,手無力地擡起,握住沈惟一的手,說,“惟一,别哭。”
李大夫過來查看情況,沈惟一被擠到床頭的角落,又不想走,自己抹了眼淚,蹲在小角落裡不敢吭聲。
“還沒完全褪,還得繼續冷敷。”李大夫查看一番,得出結論,回頭又問:“藥呢?煎好了嗎?”
福伯躬身道:“宋銳拿着藥離開好一會兒了,想是快好了,我再去看看。”
李大夫點點頭,等着藥來。
大家子人都在這裡像什麼話,沈沛白緩了緩,開口道:“阿娘回去休息吧,我沒事。”
沈夫人搖搖頭,摩挲沈沛白手腕,笑道:“沛白今日便十五歲了,又長大一歲,生辰快樂呀。”
“再要一個。”沈沛白臉上挂着溫和的笑,語氣卻無比認真,“阿娘,跟阿爹再要一個,還能陪惟一玩。”
“不要。”阿娘眼眶微紅,“隻要懿懿。”
沈沛白眼眶也有些濕潤,“那阿娘回去休息,我會好的。”
宋銳送來湯藥,沈庭霖接過,吹涼了小口小口喂沈沛白喝,“别勸你阿娘了,又不是不知道她,回去了指不定偷偷抹眼淚,還不如在這裡看着。”
喝好藥,沈沛白拉拉沈惟一的手,叫至眼前,說:“去學堂,再晚要遲到了。”
沈惟一不想去,又怕惹沈沛白不高興,一委屈,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盡力憋着,還是沒忍住發出細碎哭腔。
“不想去就不去了,今天是例外,下不為例。”沈庭霖摸着沈惟一腦袋,散下來的短發還不到腰迹,攏在手心,扭頭道:“福伯,叫人去給惟一請假。”
宋銳遞來梳子和束發帶,沈庭霖三兩下給沈惟一束好發,還能聽見哭腔聲時有時無。
沈惟一跪趴在床邊,左手一直被沈沛白握着,沈惟一很想問問哥哥什麼時候能好,還沒出聲,身體感受到悲傷,又開始無聲的掉眼淚。
好像聽見一聲歎息,沈惟一感覺自己被人攬過,呼吸時熱氣打在爹爹脖頸,沈沛白腦袋上還紮着針,已經抱着沈惟一安慰:“沒事,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