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霖花了半個時辰才跟沈惟一講明白守靈是什麼,并且一再強調不會讓他守,說他哥哥肯定會好起來。
沈惟一神情嚴肅,擰眉盯着沈沛白越發蒼白的面容,看了好久好久。
許久,蓦地出聲:“等哥哥到了比外祖母還年邁的年紀,我可以守靈。”
然後一直站着,沉默看着,說什麼都趕不走,一心在這裡守着,飯菜送來也不吃,連最愛的粉蒸肉都一眼不瞧。
守靈到底是幹什麼,沈惟一還是不太明白,但隐隐知道隻有他可以幫沈沛白,聽夫人的意思,他不去守,就沒人給沈沛白守。
沈庭霖歎息着,拍拍自己坐的凳子,說:“惟一,過來。把小被子也拿過來。”
沈惟一聽話的拽着小被子過去,任由沈庭霖将他包裹,抱在腿上,漫不經心哄睡。
眼皮越來越重,沈惟一沒抵過困意,昏昏欲睡,睡夢中感覺自己被移動,是熟悉的位置,在沈沛白靠裡的床上。
沈惟一隻覺得與往常無異,手往旁邊一摸,摸到沈沛白的胳膊,挪過去抱住,額頭抵着沈沛白胳膊繼續睡。
他沒被這樣冷落過,他向來都是躺沈沛白臂彎睡的,沈沛白會拍拍他屁股,或是摸摸後背,輕輕拍着他入睡,沈惟一再次挪了挪,擡起沈沛白胳膊自己鑽進去,不小心說出夢一樣的呓語。
“爹爹……抱抱我……”
他一直動,沈庭霖看得着急,已經一隻手托住他腦袋,要把他移遠些,餘光忽然瞥見沈沛白手指在動。
然後,被沈惟一抱住的那邊胳膊緩緩擡起,抱住了沈惟一。
“懿懿?懿懿?”
沈庭霖激動喊着,輕輕拍打沈沛白肩膀,“能聽見阿爹說話嗎?”
沈沛白沒反應,沈惟一醒了。
沈惟一揉着眼睛,翻身坐起,咕噜問:“爹爹餓了嗎?”
沈庭霖興奮到說話都結巴,“惟、惟一!你叫叫哥哥,他能聽見,你讓他快點醒來好不好?”
沈惟一打着哈欠,重新躺回沈沛白臂彎,“哥哥快醒,我餓。”
沈庭霖當了真,目光移向沈惟一,“吃點心可以嗎?”
沈惟一微怔,搖搖頭,壓低嗓音道:“我騙哥哥呢,以前我說餓,他總會帶我去廚房開小竈。”
沈庭霖放緩呼吸,摸摸沈沛白還紅着的手腕,沈沛白體溫已經降下來許多,隻是還不醒,像八歲那年一樣。
“懿懿……”沈庭霖感到無力,手撫上沈沛白臉龐,腦中思緒萬千,想起以前好多事。那時候沈沛白也跟沈惟一差不多的年紀,别人家的小孩子都能走能跑了,隻有沈沛白還要阿娘抱抱,日常也安安靜靜,不愛說話,但逢人就笑。
沈庭霖剛成親那年家中還未遭遇變故,父母尚在,與妻恩愛,他們是經人介紹搭的媒,但自小都聽過對方名字,郎才女貌,一見如故,成就清州與浔州共同的佳話,婚後也恩愛有加,奈何天災不遂人願,阿爹仙去,阿娘悲痛萬分,緊随其後。
彼時沈庭霖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沈家重擔全壓他身上,也正是這時,得知妻子已有身孕的消息。
才不到兩月,甚至不顯懷,但沈庭霖把妻子擁入懷中,終于能喘息口氣。
他無比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他早早給孩子取名,若是男嬰叫沈懿,女嬰則叫沈清,他努力平衡生意與家,終日奔波,悉心照顧妻子,孩子出生時他不顧規矩守在妻子身邊,親眼看見生産的痛苦,此後更加愛護妻兒,不要再生第二個孩子。
他多喜歡這個孩子啊,這是很愛很愛的妻子為他生育的小孩兒,他舍棄大多生意往來,親力親為照顧妻兒,孩子不是被妻子抱着,就是被他抱着,他們無比珍視這個孩子,沈懿是那段難熬時光唯一的期待,是沈家珍寶。
“懿懿……”沈惟一的聲音在寂靜夜裡很是清亮,捏着沈沛白手指頭自言自語,“我餓啊懿懿,我想吃紅燒肉,你可不可以帶我去吃紅燒肉?”
沈庭霖苦澀一笑,清隽眉眼染上憂愁,深深歎息,低下了頭。
耳畔是沈惟一越來越輕的呢喃:“哥哥……餓……”
沈沛白的十五歲,以一場診斷不出毛病的高熱開始,三天後痊愈,像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