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急風推來,猝不及防撞開房門,門闆砸開發出巨大的哐哐聲響,風雨随之卷入房間,狂風在屋内蔓延。
“啊!”房門吹開的瞬間沈惟一被驚醒,身體顫栗,抓緊沈沛白衣衫貼着他号啕大哭,“哥哥嗚嗚嗚!”
沈沛白慌忙摟住沈惟一摸摸後背安慰,“沒事,風大了些,惟一不怕。”
暴雨無聲侵襲宅院,福伯與宋銳合力才将房門合上,外面是不能站了,福伯趁機詢問:“小公子,飯菜早已備好,需要送來房間用嗎?”
沈沛白低頭看被吓壞的沈惟一,說:“送來房間吧。”
擡手摸摸沈惟一額頭,溫度有些發燙,應當是一直趴他胸膛上睡的,沈沛白把沈惟一額間的發全抹上去,帕子擦汗又擦淚,哄逗道:“小哭包,馬上吃肉肉了,不能哭啦。”
沈惟一哭得極為傷心,不要手帕擦淚,非要貼着沈沛白哭,把眼淚全抹他身上,毫無防備一個噴嚏打出,再想哭發現情緒斷了。
沈惟一幹哭兩聲,模樣委屈得不行。
此時宋銳已經将桌上茶具移走,福伯領着下人端來菜肴,都還熱着,香氣勾得沈惟一肚子咕咕直叫。
“小公子,可以過來吃了。”
沈沛白回了聲“好”,讓沈惟一擡手給他穿好衣服,再仔細套上鞋子,整理整理擦汗時抹亂的發,拍拍肩膀說:“去吃吧,讓福伯喂你,我穿好衣服就過去。”
沈惟一站在原地不肯走,揪着沈沛白裡衣一角,怯生生道:“哥哥喂。”
無奈,沈沛白隻能快速穿衣過去,親手喂沈惟一吃。
天色已晚,烏雲低垂,暴雨未停,屋外朦朦胧胧看不清路,屋檐下的夜燈搖搖晃晃在風裡飄搖,沈沛白不知道阿爹阿娘有沒有在回來途中,這麼大的雨,這麼晚還沒到。
“福伯,去關口接應的人還沒看見阿爹阿娘回來嗎?”沈沛白忍不住問。
沈惟一張口吃掉沈沛白喂過去的米飯,繼續啃手裡的排骨,福伯往外看一眼,回道:“小褚他們早出去接了,按理說應該半個時辰前就該到關口。”
沈沛白淡淡點頭,心不在焉喂沈惟一吃了一口碎姜。
“哥哥。”沈惟一表情痛苦,“辣。”
宋銳及時倒了杯水送來,沈沛白才發現手裡的勺子本來想舀肉沫拌飯,心思恍惚忘了把姜沫挑出來。
沈惟一喝過水好多了,換了塊兒排骨啃,啃一口突然停下,“爹爹怎麼不吃?”
沈沛白搖搖頭,說不餓。
清州的夜晚說降溫便降溫,雨大風大,院子裡沒有下人走動,一時之間寂靜無比,唯有狂風怒号,雨滴拍打樹葉,零落滿地,花草都被摧殘。
宋銳偏頭看一眼窗外,寬慰道:“雨勢過大,馬車不好走,可能馬上就回來了,小公子别擔心。”
沈沛白點點頭,沉默着繼續喂飯,沈惟一舉高排骨要他吃,他搖搖頭,說不餓,察覺到他的沮喪,沈惟一也吃的不多,炖的排骨都沒啃完,自己乖乖擦了嘴,說吃好了。
沈沛白讓人撤掉飯菜,門外風勢漸小,他開了門停在雨前,不言不語。
暴雨依然無休無止地下墜,他的小院兒狼藉一片,修理整齊的花木一日之間被暴雨淋得狼狽不堪,排水渠中全是落葉枯枝,不一會兒便堵得厲害,宋銳叫了人去清理。
“爹爹。”沈惟一像犯了錯的小孩兒,垂着腦袋站在身側,不敢如往常一樣輕輕松松就跟軟了骨頭似的躺進沈沛白懷裡,更不敢嬉笑着說要抱抱,隻是沉默站着,許久許久才敢輕輕拉着他衣袖一角,像牽住紙鸢的線稍稍安心。
沈沛白強打起精神,偏頭問:“怎麼了?”
沈惟一小聲問:“我惹爹爹生氣了嗎?”
“……沒有。”沈沛白垂下頭顱,語氣低落,“惟一回屋睡覺,我不走。”
沈惟一搖頭,把他的袖子牽得更緊,“我不睡。”
淩亂的腳步聲匆匆,宋銳帶着人躲回屋檐下,排水渠流水通暢,然而宋銳渾身濕透,撐着傘也無濟于事。
“小公子,都通好了,不會堵。”
沈沛白點點頭,吩咐道:“都辛苦了,回去換衣裳吧,别生病。”
宋銳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我去關口一趟吧,反正都濕了,有什麼消息及時回來告知,小公子也好放心。”
沈沛白搭在膝上寬袖裡的手攥得更緊,緩緩點頭。
濃雲密布,擡頭不見一絲光亮,天色暗得宛如即将崩塌,屋檐下的夜燈逐一亮起,晃晃悠悠,飄搖不定,被風熄滅,再被點亮。
天色已晚,仍舊沒有半點消息,宋銳也沒回來,福伯叫去的人時不時傳回消息,關口還是不見人影。
又過許久,沈惟一攥着沈沛白袖子輕輕晃了晃,“爹爹……爹爹睡覺。”
雨點蔓進屋檐下,落幾滴在沈沛白臉龐,他把沈惟一往身後推去,悶悶道:“惟一回屋睡覺,我不走。”
沈惟一驚訝于沈沛白居然要推他一個人回屋睡覺,沒防備,險些站不穩摔倒,愣了好久,張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沉默,仿佛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煩一樣垂頭喪氣,垂眼緊張地扣自己手指,希望沈沛白不要生他氣,不能不理他。
沈沛白深呼吸一口氣,也垂頭不語,壓下心中不安,許久出聲道:“把小被子拿來。”
沈惟一一聽,馬不停蹄回屋從床上取來小被子,自覺爬沈沛白身上坐好,等着沈沛白把他包裹起來,然後躺臂彎睡覺。
快六歲的孩子已經有些沉了,尤其沈惟一長得結實,沈沛白已經快要抱不動他。
今夜不用講故事,剛退熱還沒完全痊愈的沈惟一很是貪睡,隻是這樣抱着,拍拍後背,不多時就在雨聲陪伴中睡着。
福伯也找來冬日鬥篷給沈沛白披上,怕吵醒沈惟一,小聲道:“小公子先睡吧,有消息會第一時間叫你。”
沈沛白輕聲問:“清州河的水退了嗎?”
福伯搖搖頭。
“往年……清州河的水不會滿出來吧。”沈沛白道。
福伯不知如何作答,沈沛白也沒再問。
摟着沈惟一的臂彎好酸,又酸又疼,趨近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