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下人來報,浔州來人了。沈沛白雙腿不便,沒法出門迎接,隻能在靈堂跪着等候。
來的人很多,聲勢浩大,沈惟一早被叫醒,醒醒神,與沈沛白一樣磕頭迎接。
熟悉的氣息近了,沈沛白被人撐着肩膀扶起,外祖母抱着他,說:“我的懿懿,你受苦了。”
“外祖母……”沈沛白壓抑着,狠狠掐住大腿,沒敢讓自己哭出來。
魏子煜先是磕頭,跪拜後到這邊來,扶起沈惟一,摸摸他腦袋,看向沈沛白,心中湧起難以名狀的酸楚。
外面聲音很是吵鬧,來的都是沒見過的生面孔,沈惟一不自覺挪着雙腿往沈沛白身邊靠了靠,垂着頭,懂事的往盆裡燒紙錢。
沈沛白碰碰他,說:“惟一,叫外祖母。”
沈惟一仰仰頭,很乖道:“外祖母。我是惟一。”
外祖母再心疼地抱抱他,一雙眼睛已經腫得幾乎沒法視物,哭得太多以至于現下已經哭不出來,隻是幹流淚,緊緊抱着沈惟一不放。
……
出殡日。黃土覆上,新墳初成。
外祖母掩面哭泣,望着新墳心痛不已,老人本就身體不好,經不起過大悲痛,沈沛白叫人先送她回家,舅母拍拍沈惟一的肩,忍着哭聲叫他送阿爹阿娘一程。
沈惟一半知半解,磕頭道:“公子夫人一路走好。”
舅母恨鐵不成鋼,“惟一,你該與懿懿一樣,叫阿爹阿娘。”
沈惟一不懂,偏頭看沈沛白,“是這樣叫嗎?”
沈沛白沉默不語。
“可是我叫你才是爹爹啊。”沈惟一很懵,他不懂得爹爹二字到底意味着什麼,他隻知道沈沛白是他最重要的人,沈沛白的父母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見沈沛白不說話,沈惟一試探性地低聲叫了一句:“阿爹……阿娘……”
舅母又教他:“說你以後會照顧好我們懿懿,請阿爹阿娘放心。”
沈惟一看了看沈沛白,沈沛白還是不說話。
沈惟一有樣學樣,說:“我會照顧好沈懿哥哥,請阿爹阿娘放心。”
舅母還教:“惟一你發誓,若敢棄懿懿于不顧,定遭天打五雷轟。”
沈惟一張張嘴,正要說,就被沈沛白打斷。
“夠了舅母。”沈沛白臉色好冷,沈惟一從來沒見他這樣生氣過,“沈惟一,不許說。”
沈惟一便老老實實閉上嘴,再不開口。
舅母也不願再為難,便道:“好了,磕頭。”
沈惟一立馬腦袋着地,磕出聲響,腦袋暈暈的,猛地擡起,便大聲道:“我沈惟一若敢棄懿懿于不顧,定——唔——”
沈沛白及時捂住他嘴,望向他的目光有震驚,迷茫,和害怕。
“不許說。”沈沛白道。
沈惟一嗚嗚咽咽要開口,沈沛白乍一放開,就聽他繼續道:“定遭——唔——”
又被捂住。
“沈惟一,不許說!”沈沛白真的很生氣,“你不聽我話了嗎?”
聽啊,沈惟一最聽他話了。
“你再這樣,就不要叫我哥哥和爹爹了。”沈沛白也是氣極,憂心沈惟一再胡亂起誓,想也不想便威脅道,“我把你送走,不要你回來了。”
沈惟一果然被吓住,直搖頭,再不敢亂說。可是沈沛白還是生氣,沈惟一抱住他胳膊,低聲撒嬌,“哥,不能不要我。”
“……”
“我不亂說,别人叫我說什麼我都不說了,我隻聽哥哥的。”到最後聲音都染上委屈,怕沈沛白真的不要他了,“不能不要我啊。”
連日來被冷落的委屈頃刻爆發,大滴大滴淚珠從眼尾滑下,沈惟一不敢放聲大哭,實在沒忍住哭出聲來,臉往沈沛白身上一埋,低聲啜泣,連哭都不敢放肆。
“……要你。”沈沛白攬過他抱住,哭夠了,給他抹掉眼淚,“不要誰都不會不要你。”
隻有你了。
沈惟一小心翼翼擡眼問:“那我還叫阿爹阿娘嗎?”
猶豫片刻,沈沛白點了下頭,又搖頭,沈沛白也陷入混亂,不知道該讓沈惟一怎麼稱呼。
“哥哥不要糾結,我不叫了。”沈惟一心疼地挽着他胳膊,眼裡滿是擔憂,“我不叫了,我聽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