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書房燭火忽明忽暗,窗紙上映着兩個身影,在夜黑風高時,氣氛壓抑到了極緻。
蕭難臉色極差,憤怒的眼底略過的慌張出賣了他此時的心境并不是那麼堅定。
一些藏在暗中,試圖被逃避的事就像是蟄伏在深淵的生擒猛獸,一旦被撕裂開來,原形畢露之下誰也逃不過它的魔爪。
任顯豐誠惶誠恐,跪倒在地,“殿下,下官本不該多嘴說這些,可沈韫鬧這一出,不動則任人宰割,若動一動興許還有機會一搏啊,沈韫那厮心思缜密,腦子靈光,不如讓他跟了您,屆時要真的惹了陛下不快,您也可将他推出去做替罪羊啊!”
蕭難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麻木的坐進凳子裡。
從他領旨來到甯州那一天起,他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這三年沒有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膽,小心處事的過活,那昌武侯更幹脆,直接去了邊關眼不見為淨。
他想着要能一直這樣也挺好,昌武侯不來尋他麻煩,他也沒膽子在甯州境内招惹是非。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太平日子會讓一個寂寂無名的秀才給打亂,他的出現好似警鐘,提醒他将要大難臨頭。
蕭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啞聲笑道:“你說糧食不夠,可年年糧稅都會翻上一層,怎會不夠!皇兄難道連自己的疆土都不管不顧了嗎?!”
任顯豐跪伏在地,對帝王家的事他更是不敢多言,隻求着自己能在這場風波中讨個好,多活幾日。
蕭難半邊身子隐在寂寥無聲的黑暗中,無盡的恐懼快要将他吞沒。
他怕死,怕的是這般窩囊的去死。
就因為母親出身低賤,他活該被人遺忘,叫人想起來時有被扔到千裡外的甯州,做一把刺向昌武侯的尖刀。
任顯豐說的不錯,他沒有動作一味逃避,身後也會有一隻無形的手把他推入地獄,結果隻有等死的份兒。
任顯豐在那跪的直冒汗,生怕蕭難想不明白,隻求眼下太平殺了沈韫,到時候皇帝查下來,随便給蕭難或者昌武侯按個什麼造反的罪名,那他們這些甯州的官職人員都要遭殃!
過了半晌,任顯豐聽到蕭難說道:“罷了,帶我去見沈韫。”
任顯豐登時松了口氣,前面帶路,帶着蕭難去了地牢。
地牢濕氣重,味道也不怎麼好。
入了秋,打夜裡就有些冷了。
地牢深處的牢房内,沈韫坐在那一頁小窗下凍得臉色發白。
初九抓着他的手,想給人焐熱一點。
沈韫問他:“初九,你不怕嗎?”
初九目光堅定,“不怕,小先生不會做錯,做錯的是他們,他們生氣是因為他們不想承認。”
小孩子哪會真的分得清對錯的,隻不過他的選擇裡隻有沈韫而已。
沈韫垂眉:“初九,對錯之分全憑你自己決定,不可以被别人左右,我也不行。”
初九懵懵懂懂,也不知聽懂了幾分。
外面有了動靜,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停在牢房外。
沈韫擡頭看去,記憶中模糊的人影變得清晰起來。
京城出了名的草包廢物皇子,曾是他——謝之淮看準要捧上地位做傀儡的人,長高了這麼多。
對蕭難來說,可能過去了三年之久,可對與沈韫來說,不過眨眼,就換了具身體再次相見。
那感覺很陌生,又很奇妙。
他現在竟然還要比蕭難小上一歲。
蕭難隔着牢房盯着沈韫,見人絲毫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不由得想起幾月前沈韫那副沒有梅花的梅花書。
沈韫開口打破甯靜:“你終于來找我了。”
任顯豐知道沈韫狂傲,但是沒想到這麼狂傲。
“見了殿下還不行禮!”任顯豐為沈韫捏一把冷汗,這小子是從出生就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的吧。
沈韫咳了兩聲:“身子弱,起不來。”
任顯豐還想發作,蕭難擺手制止,他命人打開牢房大門,走進那污穢之地想要近距離看清楚沈韫的模樣。
與他想象中大不一樣,眼前身處劣勢卻掩不住一身倨傲,雖為男子,但長相過于清秀,烏發朱唇,明珠生暈,平添幾分憐色。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病體纏身的少年,卻有着這般驚天的算計和城府。
蕭難站到沈韫面前,“你為何要做那樣的文章,對你有什麼好處?”
沈韫到:“三年前我進京考試被人打斷一條腿成了廢人,而斷我腿的人拿着我的文章搶了我的榜首,憑什麼?”
“你跟我有什麼不一樣?”
蕭難攥緊拳頭,他臉上帶着被人看透的屈辱,因而有幾分惱怒。
“當然不一樣!我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你拿我跟你比?”
沈韫扶着牆慢慢站起來,冷冷的輕笑一聲:“是比不得,就算沒有你,我照樣活着有機會報仇雪恨,而你不一樣,留在甯州等死!”
時過三年,蕭難依舊這般愚蠢無知,毫無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