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蓮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醒來的。
而此時,已經過去五年。
也就是說,她足足昏迷了五年。
這五年已經發生了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就是這一點一點的微不足道,慢慢的,無形中改變了很多格局。
當然,這對神子蓮來說并不重要。
比比東睡在她的一側,大約是在她昏迷後的兩年,比比東行徑愈發大膽,直接登堂入室——原本隻是安穩的坐在她的床邊,大多數時候摩挲着她的掌心,好像把她當成了一個棉花娃娃。後來,她越來越忙,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疲憊,陪伴她的時間無聲無息的減少了。但是她還是會來看她,親力親為的照顧她,她不放心别人。有時候,神子蓮也看不懂她的珍重,她能感覺到比比東動作間的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目光裡面所流露出的柔軟,她知道比比東總是背負很多壓力,她越是坦然,越是疲憊,越是乏力。于是她把自己這裡當做可以逃避外界的安樂鄉。
但是,為什麼呢?
神子蓮想,她真的還是不太了解人類。
比如現在她就是不懂:為什麼昏迷後來她反倒讓比比東更親近她,更加容易卸下心防。
不過沒關系,她們有很漫長的時間,她總會懂的。
今天,比比東一如既往的,從床榻上醒來,懷裡,稚童的身體并沒有因為沉睡而停止生長。
但是她總是乖乖的,一動也不動。
入目,先入眼的依然是神子蓮那頭耀眼的銀白的長發。
大清早,比比東大腦還有些不清楚的想。
蓮的頭發真的長了好多,找個機會把她的頭發剪短些吧,不然睡覺的時候總是容易壓疼她。
想着,經過這兩年習慣,她的身體自然的蹭了蹭蓮的腦袋。
小孩子身體總是軟軟的,不費力就能抱滿懷,簡單的動作,就能讓這顆麻木的心注入滾滾熱流。
再一會兒就好,再一會兒就好。
她沉默的抱緊了她一會兒,可下一秒,她的身體一僵,聆聽了五年的,平穩的,規律的呼吸,在這一刻出現了異樣的波動。
她下意識的拉開距離,與那雙漂亮的,像是在陽光下折射的玻璃珠般的眼睛對視。
明亮的眼睛,好像帶有某種魔力一般,驅散她心髒的陰霾。
眨動的睫羽像蒲扇一般煽動進她心底,撓的她心裡癢癢的。
她怔愣了好一會兒,窗外的陽光大片大片的灑落進來,襯得比比東的肌膚白如雪,細密的絨毛挂着暖融融的春光,聖潔的像個仙子。
“比、比比東,你不抱抱我嗎?”
最終,還是神子蓮最先開口打破這份沉默,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說話,她說話磕磕絆絆的,有些奇怪僵硬,好像還不太熟悉這副軀殼,這也導緻她說的有些緩慢,咬文嚼字間透着執拗的認真,格外真誠,好像下一秒得不到比比東的一個擁抱就會委屈的哭死過去。
比比東的身軀一震,大腦還沒做出反應,就率先随着神子蓮的話語,抱緊她。
在靠近神子蓮耳際的那刹,神子蓮清楚的感知到比比東的呼吸忽而重了兩瞬。
她們緊緊擁抱在一起,陽光肆意。
她聽見比比東有些幹澀聲音說。
“歡迎回來,蓮。”
神子蓮緩緩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更加用力的回擁回去。
“比比東,你沒有哭鼻子吧。”
比比東的身體轉瞬繃直了,但又很快的放松下來,用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脫離神子蓮的懷抱,甚至在離開的一瞬稍稍用力的一推。
本意上,比比東是沒用多大勁的,但是奈何,這邊是一個剛昏迷了五年的脆弱病患,于是比比東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神子蓮面露驚詫的倒了下去,摔倒床下,傳來“砰——”的一聲。
沒由來的,比比東心頭一緊。
身體一個飛撲。
頭剛探出床沿,就看見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好生可憐的看着她。
櫻粉色裡帶着淡淡的紫色輝光般長發順滑如瀑布般垂落。
心髒頓時揪作一團。
看見神子蓮醒來的欣喜,被神子蓮調笑時的窘迫,還有長久以來緊繃的神弦,隐晦的擔驚受怕,終于在此刻得以喘息。
她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像是某種信号。
神子蓮委屈的神情悄無聲息的淡下去,眼裡迸發出明亮的色彩,看着比比東眼底暈染着一種包容。
她笑着起來,也不顧着矯情,拍了拍屁股,然後湊近正趴着比比東,笑眯眯的道。
“比比東,我好想你。”
聞言,比比東的心底湧上一股酸澀。
她沉默的拉着神子蓮的,近了又近,最後支着身子,一大一小的身體再次完美的貼合。
“我也……想你。”
輕柔,幹癟,又帶着幾分别扭。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顯得有些寡淡了,但說這四個字的人是比比東,又顯得這四個字是格外珍重。
神子蓮有些驚詫,欣喜之餘心底又泛起陣陣酸澀。
她知道,比比東是個驕傲的人,驕傲之餘不乏有些傲嬌。
而她更是早已褪去青澀,身居高位已久,權勢禁锢着她,也将她束上高台,帶上面具。
她不再輕易吐露自己心聲很久了,不再露出自己的半分軟弱,如今雖然隻是簡短的四個字。但就像春季女孩飄動的裙擺,隻一尾,便可瞥見主人暗藏的心思。
她想着,将懷裡人又抱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