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塔麗生平第一次用肉眼看清楚蟲子的眼睛,黑漆漆的像無底黑洞,但仔細一看,又能看到瞳孔裡的菱型紋路,那每一根毛,筆直高聳,尖尖兒上都冒着澄亮的寒光。
人在吓傻了的情況下就有種無所畏懼的勇敢,她撫了撫心髒,喘了口氣調整呼吸:“請稍等,我切換一下鏡頭。”
鏡頭對準了不明軟體生物,溫塔麗默默把腦袋縮回棺材,顫抖着細弱聲音繼續磕磕巴巴的講解:“看到了嗎?哇塞嗎?目測眼前這頭、這坨、這隻……不不不,這位不知名史前?變異?外星?超體生物它……啊,它看見我了,救、救命啊!”
溫塔麗一屁股跌回棺材,正擡手推蓋子,耳邊石壁哧哧地傳來密密麻麻的悚人聲響,在手機的光芒照耀下,她對上了一雙幽光閃閃的眼睛。
頭頂,大号甲殼蟲展開巨大的硬化鞘翅,觸須左右搖擺,咀嚼式口器一張一合,其中一隻揮動翅膀,像是發号施令般,跟着一圈重疊起來的甲殼蟲在石壁上震動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波浪。
溫塔麗幾乎當場停止呼吸!
她汗毛一豎自掐人中一秒複活,求生欲爆炸讓她力拔山兮氣概世,“砰”的一聲巨響把棺材蓋合攏。
外面一陣驚天動地,有殘肢斷臂砸在棺材上的聲音,有啪叽爆漿的奇怪聲音,更有噼裡啪啦水分被蒸發、□□被燒焦的聲音。
再幾秒,一陣肉香隔着棺材縫飄進鼻子裡。
溫塔麗忽然意識到自己安然無恙,她擡手抹了下發愣的眼睛,懵逼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棺材蓋子,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看。
一隻正在燃燒的巨無霸“火雞”懸在頭頂,漆黑鳥爪抓着一隻蠕動的大黑蟲。
“哧啦”一聲響,大黑蟲被撕成兩半,粘稠汁液噴濺過來。
溫塔麗生平第一次因為吓傻了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木木的,是個冰涼的梆硬屍體。
“火雞”嘴裡還嚼着一隻甲殼蟲,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它慢悠悠地吧唧一下嘴,鳥頭一歪,發現了溫塔麗。
那雙漆黑鳥爪一松,它扔掉了高蛋白營養品頂着熊熊火焰逼近,瞪着比籃球大的眼睛,目光灼灼而幽深地端詳她。
溫塔麗被燙得幾乎睜不開眼睛,這是什麼神奇物種?
圓溜溜的赤金眼睛,可長可長的濃密睫毛,像雞又像孔雀,頭上頂着一簇高聳的金羽冠,長着尖銳鷹喙、蛇鹫長腿、猛禽利爪,還拖着一大截華麗尾羽,通體是火燒,炎炎烈火下藏着金光閃閃的大翅膀。
之前的動物隻是大,可眼前這玩意兒壓根兒就不是動物世界裡的!
難道她見到了傳說中的鳳凰?
那麼問題來了,傳說中庇護蒼生的鳳凰神鳥它——食人否?
吃不吃人先不提,隻見火鳥“啪啪”扇了扇翅膀,扇出團團火焰,其中一團從溫塔麗頭頂飛過,差點把她燒成秃瓢。
作為一個發量堪憂的中年少女,溫塔麗裝死不成反被激怒,她狗膽包天、怒氣沖沖地瞪了一眼火鳥。
下一秒。
撲通跪地,磕頭,再磕,化身搗蒜的棒槌,聲音嘹亮欲哭無淚:“對不起,對不起大王,小的該死真該死,小的願為大王當牛做馬!求大王饒小的一條小命!”
溫塔麗心情複雜地擡臉瞻仰火鳥,并從那雙會噴火的金眼睛裡讀出了鄙夷。
和一點點好奇。
她又能怎麼辦?之前按兵不動的決策讓她咚的一下被丢進了大海,現在跪地求饒能否保她不被哧啦一下燒成灰燼?
溫塔麗沒人脈沒背景,畢業後就做了銷售,能賺錢,還能鍛煉演技,她既可以演出泰然自若的從容不迫,也能演出惶恐緊張的懦弱膽小,而察言觀色、阿谀奉承是她最擅長的技能。
所以不管這是個什麼世界,隻要給她一點弄清楚情況的時間,她就可以飛速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狗腿子。
火鳥收了翅膀,微微擡着漂亮又高傲的鳥頭,似乎是百無聊賴地顫了顫脖頸處鱗狀的金羽,鷹喙微張,從喉中發出一串攝人心魄的……嘎啊、哈啊、啊啊聲。
嗯???這???
好、好軟萌的叫聲。
溫塔麗願稱眼前這位為扭轉氛圍的神,她聽不懂鳥語,但這個時候如果笑出來,她一定就離死不遠了,人類雖然長着骨頭,但不見得會比那些巨大的軟體黑蟲難撕。
所以她很呆地望着火鳥,火鳥則像個貴婦人一樣優雅從容地俯視她。
挺久的,溫塔麗跪在地上的腿已經開始顫抖了,火鳥一動不動。
等等?鳥類睡覺閉眼睛嗎?
溫塔麗自作孽不可活地伸出手在火眼金睛前晃了晃,這一晃就出問題了,那兩隻金紅籃球骨碌一轉,噴出團火焰把她燎得往後一仰,後腦勺猛地磕在冰棺上。
溫塔麗吃痛皺起眉,還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哀嚎,再擡起頭鬼鬼祟祟看火鳥。
它應該是吃飽了,所以對她這隻不明生物不感興趣。
火鳥懶洋洋地眨了眨眼,又抖開翅膀在洞裡飛旋一圈,落下華麗尾羽在山洞裡一掃而過,地上堆積成山的蟲子屍體頃刻灰飛煙滅,它拍拍翅膀從她頭頂嗖的一下飛過去了。
溫塔麗抱頭望着一簇疾速飛離的火光心有餘悸。
這個巨大的山洞現在飄滿骨灰和肉香,溫塔麗肚子咕噜叫了聲,她舔了舔幹燥的唇,猶豫片刻,艱難地爬回棺材裡。
她醒來時就在這裡了,如果是有人把她從海裡救出來的,那無論那個人把她當成食物還是别的什麼,他都會回來,他既然有拿棺材保護她,确保她不被蟲子吃掉的意識,說明這個人至少有腦子能溝通。
如果她是直接到了這裡,那麼這個棺材就是連接外世界的通道。
總之,謹慎起見,溫塔麗不打算立刻離開這裡。
一天、兩天、三天……
手機沒有信号,棺材沒有機關,電量告罄,溫塔麗也渴得嗓子冒煙,餓得眼冒金星。
這個洞穴陰暗潮濕,但又升騰着一股暖氣,就算有棺材不斷散發出幽冷霧氣降溫,這裡的溫度少說也有四十度。
她不是沒有嘗試着走出去,但洞穴之外是甬道,是好像永遠走不到盡頭的漆黑甬道,那隻火鳥和那些怪蟲或許就藏在黑暗處,随時都會出現把她吃掉。
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等在這裡活活餓死,二、離開這裡被怪物吃掉!
很顯然,一是必然事件,二是可能發生。
溫塔麗爬出棺材,她一步三回頭,企圖記住回去的路,然而這裡的甬道漆黑不見五指,橫七豎八四通八達,手機電筒在裡面微如點星。
再一回頭,哪裡還有什麼來時路,隻有石壁上密密麻麻、幽藍閃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