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門外猶豫徘徊踱步，幾次擡腳卻滞住，略微萎靡。

“吱呀—”忽然傳來的聲響打斷她的思緒。

鐵門的轉軸仿佛承受不住擠壓發出喊叫，夏皎月順着聲音擡眼望去，換了一套粉嫩貓咪睡衣的雲菲立于屋内外光影交界處，面無表情的與她對視。

“我奶奶從窗口看見你一直在這裡徘徊，讓我出來問你是不是需要幫助。”

遲疑片刻，夏皎月輕微點頭，擡步一下溜到雲菲身前，聲音誠懇，“謝謝你們，我正愁找不到地方吃飯。”

似乎是沒想到夏皎月順着杆子就往上爬，雲菲杏眸圓睜，眼底透着驚愕。但由于奶奶還坐在身後和藹的注視着，她也隻是扯了扯嘴角，回身往屋裡走。

夏皎月連忙跟上，進屋後輕帶上門。

屋内的擺設很簡單，在不甚明亮的暖黃燈光下，隻有一張破舊的木桌和兩個矮小的塑料闆凳。

而雲菲的奶奶正坐在其中一個上，佝偻着腰擡頭對夏皎月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

牆邊堆着比人高的紙殼，被潮濕水氣浸沒的邊角呈現出泡爛深色，旁邊還有兩摞拿透明膠帶捆着的壓扁礦泉水瓶。

沒來得及過多打量細節，也沒來得及向奶奶打聲招呼，她就被雲菲扯着胳膊拖進裡屋。匆忙關門間，雲菲揚聲，“我們先聊聊天，奶奶。”

夏皎月同時慌亂地朝奶奶點頭緻意，然後被關進房間。

房間裡沉默的氣氛如有實質般流淌，壓得人喘不過氣，二人面對而立。

“我這裡有藥膏，你要不要—” “你要問什麼我都不會回答的—”

兩道聲音同時在房間裡響起，二人愣着對視。

面對仍盛滿戒備的眼神，夏皎月率先移開視線。

她低垂着眼，穩聲開口，“我不會強迫你說和做你不想幹的事情，我隻是想探尋到真相。”

見對面女孩沒有打斷的意思，她拿出從開始練拳後常備于身上的藥膏遞向雲菲，

“自從受到傷害的那天後，我就一直在尋找線索，也被很多像你一樣的人拒之門外。雲菲，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思慮與考量，我都理解。”

“我不叫雲菲。”女孩沒有接過藥膏，相反雙手環臂地冷漠注視着夏皎月開口，“叫我孫笑就行。”

夏皎月呼吸滞了一瞬，回想她從飯店被扶出來的時候，她身旁的女孩叫喚着，“雲菲你自己也使點勁行不行啊。”

但瞧着孫笑微冷的雙眸，她意識到‘雲菲’隻是旁人附加于她身上的标簽，而非她的本意。

“抱歉。”夏皎月誠懇表示歉意，但仍固執地舉着藥膏，“笑笑，希望我能這樣稱呼你。如果介意的話，你可以同我說。”

當聽到‘笑笑’兩個字的時候，孫笑神情一僵，眼中的凍住的冷意化開些許，表情也明顯柔和不少，但她仍舊沒有接話。

“我不知道像你一樣的人有多少，也不知道這個群體具體有多龐大。”

夏皎月沉吟片刻，“但是如果不做任何事情的話，隻會有越來越多的受害者。笑笑，我知道你隻是擔心你的奶奶，所以選擇沉默。”

見孫笑确實完全沒有接過藥膏的意思，她緩緩收手。

“我盡我最大努力向你保證，你隻需要給我提供線索，剩下的一切我來奔走。但對方是一個龐大的群體，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我完全尊重你的意願。”

夏皎月繞開站着沒有反應的孫笑，慢步行至房間内唯一一張矮小書桌前，而書桌上塗畫着一個生動的小貓鬼臉。

她緊抿薄唇，彎着腰輕輕地将藥膏，和于路途中慌忙買下的一雙大臉貓襪子放在桌上。

再又從襯衫側面縫着的口袋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名片，放在旁邊。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聯系我。”

夏皎月沒等到孫笑的回應，她還是沉默地環着雙手，面朝牆壁，沒給夏皎月半分眼神。

夏皎月輕歎一口氣，将胸中散不開的如同被巨石壓着的沉悶感疏散開，而後推開門走出去。

奶奶還是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見夏皎月出來，笑呵呵地開口：“丫頭，你想吃些哇？”

夏皎月怔愣着，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答。

正要開口婉拒好意，身後就傳來一道柔着的聲音，“奶奶，人家現在突然有急事，咱就不留了啊。”

她順從點頭，與奶奶告辭，卻在打開大門正要邁出去的刹那，遲疑開口，

“對了，你睡衣和書桌上的貓都很可愛。”

其實本來她想說的是孫笑回家穿着的那雙襪子上的貓咪很可愛，挂在腳脖子上随着前行的步伐擺動，仿佛輕躍跳着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可如同再找不回來的另外一隻襪子，有些話也注定說不出口。

“它去年凍死了，但還是謝謝你，因為它要是能聽到你說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聽見回答的那一刻，夏皎月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前兩天她才在蘇研的分享圈看見的，她給自家貓咪買的恒溫小窩。

她仿佛突然置身另一個世界，靈魂盤旋着升天，沒有情緒地低頭看着沉默的破敗的屋子與人群。

後面回家的路程她都好似軀體與思緒分離，沒有靈魂的軀殼邁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最後走向道路盡頭。

原來之前自己不曾在意的牆角盒子，曾經也裝載過鮮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