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救生艇本就不大,存的物資也少,好在媽媽開頭就發現了這件事,嚴格管控每個人的飲食,爸爸也拿僅有的素材做了個小小的吊鈎,幾乎每天都能釣上一兩條小魚,誰也不會想到那麼點物資他們竟然能撐五天,哪怕再撐上四五天應該問題也不大,十天,救援隊怎麼也應該發現他們了。
一家人互相打着氣,雖然燃料已經用盡,他們也很虛弱,但大家的精神狀态都不錯,可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遇到一群披着人皮的野獸。
“你們運氣很差,差到乘坐的遊艇被直接打翻,物資泡發的泡發,丢失的丢失,你們運氣也很好,”小倉語氣淡淡,手卻慢慢攥緊了,“……遇見了善良的八爪一家。”
爸爸媽媽本來不想分給他們,但七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女孩們生死不知地趴在翻上來的船底,實在太過可憐,他們便勉強勻出了兩個罐頭,又給了一條剛釣上來的小魚。
吃了點東西後,少年們終于恢複了些活力,他們也想試着自己釣魚,卻怎麼也釣不上來,再然後……就是沉默的一天。
每個人看他們一家的眼神都黑沉沉的,媽媽感覺到了危險,将救生艇直接鎖死,少年們先是禮貌地敲門,說是要與他們交換些東西,見他們不開,動作逐漸變得粗暴,開始瘋狂砸門,她和姐姐被爸爸媽媽捂住耳朵,可門外的髒話依然會時不時地進入耳朵。
到夜晚時,他們總算安靜了,爸爸媽媽松了口氣,可他們沒想到……這隻是暴風雨的前夕。
小倉輕輕念起舞台劇的台詞:“八爪先生問他,‘我可以幫你捕魚,但我可憐的女兒出生後還從未見過光明,你是否願意用你的眼睛來換取大家飽餐一頓?’年輕人流着淚同意了——我們的爸爸确實很弱小,他用盡全力也沒有護住那些東西,還賠上了自己,卻隻換到了那人的一隻眼睛。”
她到現在都記得,那天天亮時爸爸才回到救生艇,他渾身濕漉漉的,但哪怕在海裡清洗過也能聞到身上的血腥味,但就這樣他還在安慰媽媽,物資沒了沒關系,他還可以釣魚養活一家子,就像以前吹牛說得那樣。
可爸爸是個騙子,他沒有撐到第二個天亮。
迎接死亡前,他還和媽媽吵了一架,兩人默契地捂住她和姐姐的耳朵,爸爸說話聲音不大,神态卻很堅決,媽媽邊哭邊搖頭,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爸爸滿意地離開了。
“爸爸走後,媽媽變得很沉默,我和姐姐實在太餓了,不是餓到哭着睡着,就是餓到哭着醒來,渾渾噩噩的,那天晚上——”
說到這裡,小倉沉默了幾秒,才接着開口:
“媽媽拿出了粉色的‘魚肉’,可爸爸卻消失了。”
一股寒氣從郝荨心底湧起,又沉沉往下墜去,自從得知遊戲與饑餓有關她就一直有不好的猜測,此刻終于塵埃落定,但她心裡卻絲毫沒有答對題的喜悅。
“我和姐姐不敢問爸爸去哪了,媽媽也一天比一天冷酷,我們相安無事了兩天,直到第三天……”
他們的物資本來就不多,這群少年們又都是長身體的年紀,餓得很快,他們昨天就已經把食物吃完了,又忍了一天實在忍不下去,企鵝和總裁帶着花豹小吉已經來救生艇上翻了兩圈,什麼也沒翻出來,他們啐了一口才離開,走之前花豹盯着母女三人看了許久,媽媽臉色很差,那天晚上,她偷偷來到救生艇另一側,不知道忙活些什麼忙了大半夜,天都要亮時才回到艙内,她叫起姐姐叮囑了幾句話,姐姐眼睛紅了。
“八爪夫人問,‘我可以将種植的蔬果給你們,但我可憐的女兒還在飽受病痛的折磨,你是否願意用你的健康來換取大家不被餓死呢?’年輕人痛苦地同意了——我不知道媽媽和他們談判了什麼,但那天确實過得很平靜,我以為救援很快會來,但卻怎麼也沒來,我醒來的時間越來越少,過了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兩天……也可能更久,總之,當我醒來時,媽媽也不見了。”
“大海就像是吃人的猛獸,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失去一個親人,終于,輪到了我和姐姐。”
那天她從黑暗中醒來,月光順着被劈開的洞口照進,正好照在跪在地上畫畫的姐姐身上,濃濃的血腥味,姐姐用爸爸的魚鈎在身上劃了很多口子,畫出了一個奇怪的圖案,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睡裙,她聲音非常虛弱,見她醒來就把她塞到了備用物資箱重,偷偷說媽媽在船側藏了一點“魚肉”,去拿的時候千萬不要被那群人發現。
流動的海水中傳來了陣陣拍打聲,姐姐跪在圖案中心,認真而虔誠地祈求着——
拍打聲不見了,洞口外傳來了許多道粗重的喘氣聲。
萬能的神明啊,我祈求您……
帶着水漬的腳踩進了狹窄的小艇,擠不進來的人在門口探着頭,小吉赤紅雙眼,鬼吼鬼叫,像是瘋了一般要沖向姐姐,卻被唯二的兩個女孩拉住,他們争吵了什麼她已經記不清楚,隻記得有個沒怎麼聽過的男聲說:
“那兩個又髒又難吃,不能洗幹淨嗎?害得我肚子疼……”
“真以為自己是白天鵝啊,有的吃就不錯了!诶,他們生的不是雙胞胎嗎?還有一個呢?跑了?”
艇内響起了翻找的聲音,物資箱被打開一條縫,她和那人對上了視線,那是個漂亮的女孩,神情略有些驚惶,她雙手合十拼命祈求對方不要把自己供出去,女孩猶豫了幾秒點點頭,物資箱再次被合上。
小倉看向坐在箱子上的刺猬公主:“我當時真的以為你會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