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青正睜大了眼睛看着朱宏,似乎聽得很認真。
吳秀英立馬豎起眉毛沖她使了個眼色。
可惜這回桑青青沒看見,她全神貫注地盯着朱宏,好奇他話語裡的“奇怪”是什麼意思。
朱宏似乎是注意到了桑青青的眼神,他轉過頭沖她露出一個笑,很耐心地解釋道:
“這個小偷前幾天偷了村裡張大爺家裡的一輛自行車、胡二妹家的一個鋤頭,還有村頭吳三喜家曬在外面的冬棉被,昨晚他又偷了我表弟的一隻舊手表還有你們家的兩隻雞。”
表弟?
原來他是這個年輕村幹部的表弟?
桑青青的目光落在旁邊的李悟身上。
李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朝她看了過來。
視線相對,桑青青沒有掩飾自己對李悟的好奇,反而眨巴着眼睛上下掃了一眼他。
李悟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桑青青撇撇嘴。
腦子裡又把剛才朱宏的話過了一遍。
自行車?鋤頭?棉被?
她還記得那天馮村長來自己家裡剃頭時那神神秘秘的語氣。
“盜竊案”?這算哪門子“盜竊案”?
怕是去報警都沒人理睬,也難怪要交給村委會自己解決。
“一般小偷作案都會偷些值錢的東西,但是這個小偷偷的東西不僅不值錢,甚至沒有任何邏輯性。”
朱宏說。
馮村長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接過朱宏的話,開口道:
“關于這件事,我們村委會還要再開會讨論一下。”
他轉頭看着吳秀英,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你放心,我們村委會一定會抓到這個小偷。這幾天你們關好門窗,看好财物,不要再丢東西了。”
吳秀英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挪了幾步,像座大山似的擋在了朱宏和桑青青之間。
朱宏沒注意到這些,他掏出手機,繞着雞舍拍了幾張照片,算是留存證據。
或許是看見了生人的緣故,雞舍裡的十幾隻雞上蹿下跳的,似乎是受了驚。
桑青青在一旁站着,盯着那些雞發呆。
吳秀英很寶貝她養的這些雞。
每年開春的時候吳秀英都會買上一些雞苗,不僅每天按時喂食,一日三餐喂的都是自己養的新稻米,時不時地還會給它們換換口味,喂些新鮮的瓜果蔬菜,除此之外還要一天早晚兩趟打掃雞舍,把那些雞養得油光水滑。
吳秀英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去養雞也不是為了賣錢,而是專門留着給自己家裡人吃。
紅燒雞是吳秀英的拿手菜,每每到了過年過節的時候,吳秀英的兒孫們回家看她,飯桌上的壓軸菜總是一盤香噴噴的紅燒雞。
吳秀英做的紅燒雞堪稱一絕,她燒雞的方法也是大道至簡——切好的雞塊直接放進鍋裡炒,配料隻需要放點蒜瓣和鹽,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雞肉本身的鮮味。
剛出鍋的紅燒雞色澤鮮亮濃郁,舀上幾勺湯汁泡上白白的大米飯,吃一口飯,再咬上一口嫩滑的雞肉,簡直鮮得舌頭都要掉了。
桑青青認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吳秀英做的紅燒雞更好吃的菜了。
十裡八村的人都知道吳秀英養的雞是一流貨色,也經常有人提出要花錢買她的雞,但是吳秀英就是不願意賣。
曾經有一個路過的城裡人提出要花一百塊錢買吳秀英的一隻雞。這個價錢對于農村人來說算是很高了。
但吳秀英琢磨了好久,最後還是拒絕了,理由是——她的雞都是有定數的,哪一隻雞什麼時候殺,殺給誰吃,那都是老早定好的,她一隻雞也舍不得分給外人吃。
吳秀英對這些雞愛若珍寶,現在平白無故地丢了兩隻雞,想都不用想,她肯定心疼死了。
桑青青這麼想着,突然反應過來——
雞對于吳秀英來說是寶貝,那自行車、鋤頭、棉被,甚至是那塊舊手表,對于失去它們的主人來說,未必就不是寶貝。
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任何一種情感都不應該被輕視。因為總有人寶貝着那些不被旁人寶貝的東西。
朝陽剛剛爬上頭頂,陽光卻已經有些刺眼了。
桑青青轉頭去看李悟——
少年的頭發剃得短短的,露出了幹淨利落的鬓角,橙黃色的日光落在那張年輕蓬勃的臉上,将他高挺的鼻梁拖出一道鋒利又溫暖的陰影。
“喂。”
她的聲音很低。
李悟轉頭看了過來,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解。
桑青青仰頭看着他。
盛夏的氣息落在少女的眉眼上,她皮膚雪白,眼神漆黑明亮。
“李悟。”
她小聲地喊他的名字,像是小心翼翼地商量,又像是氣宇軒昂地宣戰。
透着嬌憨,分明又霸道。
“我們一起把這個小偷找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