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不過就是過來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算今天她沒有來說這些話,小娣肯定也會小心防範三子的。
可是被小娣那種柔和又充滿感激的眼神望着,桑青青心裡竟然生出一種無限的滿足和自豪,好像她真的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小娣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身拿起一捆細面,問:
“早飯吃了嗎?要不在這裡吃個早飯吧,我剛要下面條呢。”
桑青青連忙擺手,說:
“不用了,不用了,我剛剛在家裡吃過了。”
小娣很熱情,一邊往鍋裡下着面條,一邊笑着說:
“沒關系的,多雙筷子的事情,你就在這裡吃吧。”
桑青青正要張口說話。
棚屋的門被推開了。
鄭先鋒哈欠連天地從裡面走了出來,一眼瞥到面前站着的桑青青,他有些疑惑,轉頭看着小娣,問:
“這是?”
小娣在旁邊解釋:
“這是我大伯家的孫女,叫青青。”
桑順生是三子隔了好幾房的大伯,小娣嫁過去之後也跟着三子喊桑順生“大伯”。
聽到是姓桑的人,鄭先鋒沖着桑青青點點頭,嘴裡含糊地“哼”了一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他也不問桑青青是來幹嘛的,打過招呼後就繞到了旁邊去刷牙。
鄭先鋒是個高大壯實的中年漢子,或許是嫌天氣熱,他沒穿上衣,挺着一個渾圓的啤酒肚,看起來像是懷了好幾個月的身孕。
桑青青插了個空,連忙轉頭對小娣說:
“小阿姨,我今天真的不在這裡吃了,我還得回家幫我奶剝豆子呢,先走啦!”
小娣也沒再挽留,隻是沖她露出一個笑,說:
“那好吧,下次再來玩。”
桑青青點點頭,一路小跑着出了豬廠。
清晨的馬路上沒有什麼人,風也是涼涼的,整個世界像是一幅安靜的畫卷。
她跑着跑着,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
桑青青停了下來,回頭去看——
燦爛的晨光中,整座豬廠呈現出一種灰撲撲的色調。唯一一抹鮮亮的顔色,是停在棚屋門前的那輛小推車。
-
李悟推開教室的門。
一股濃重的灰塵味伴随着悶熱的黴味撲面而來。
太陽早已經落山了,周圍光線昏暗。
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環視了一眼眼前的這座教室。
這是一間很舊的教室,前後的牆上砌着最原始的那種黑闆,黑闆上方殘存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橫聯,紅底白字,看起來很有年代感。學生們的桌椅已經沒有了,整個教室空空蕩蕩的,隻有角落裡還堆放着一些雜物。
李悟收回目光,視線透過積滿灰塵的窗戶朝教室外面看去。
整個學校陷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沒有半點燈光。操場中央的旗杆上光秃秃的,沒有懸挂紅旗。
看起來這所小學應該廢棄很久了。
李悟想起之前聽朱宏提過一兩句,他說現在農村裡的年輕一代大多都搬到城裡去了,村裡的學校根本招不到生源,隻能合并的合并,關閉的關閉,有時候一個年級隻有一個班,一個班級裡甚至隻有幾名學生。
李悟記得朱宏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很怅然的。
李悟從小在城市裡長大,并不能理解朱宏話語裡表露出的那種怅然。可此時此刻站在這裡,他又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種淡淡的失落填滿了。
他相信過去的某段時光裡,眼前的這所教室裡一定擠滿了歡聲笑語,充滿了鮮活的人氣,可是現在隻剩下他一個局外人,站在這黑燈瞎火中,發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歎。
李悟輕聲歎了一口氣,低頭看向手機屏幕,
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他皺皺眉,正要擡腳往外走。
“哐當”一聲,教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桑青青站在門口,雙手叉着腰,沖着他氣呼呼地說:
“不是讓你在門口等我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李悟抿抿唇,雙手抱在胸前,整個人斜斜地靠在講台邊,他不說話,隻是看着她。
桑青青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氣焰瞬間萎了下去。
“怎麼了?”
她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李悟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手電筒的光晃到了桑青青的眼睛,她擡手擋了擋,有些不滿。
“七點?”
李悟說。
桑青青吐了吐舌頭:
“這不是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嘛。”
她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催促他:
“快走吧,咱們今天晚上還有大事要幹呢。”
兩人走出校門。
校門口豎着一個舊路燈,昏黃的燈光下站着一個陌生的女孩。
李悟轉頭去看桑青青。
桑青青沖他燦爛一笑,昂首挺胸地宣布:
“這是我找來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