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庫忿斯避開了喬奢費那道要殺人的視線,轉頭看向剛剛神戶绮掉落在地上的甜筒,如今已經融化成了一灘液體。
他撓了撓頭,“抱歉,小绮,小喬,打擾你們約會了。”
常理而言,他應該重新給這個人類小女警買兩個冰淇淋作為賠禮。庫忿斯想,或許這樣做,喬奢費的心情會變得好一點。
但是他流浪太久,兜裡沒剩一個鋼镚。
庫忿斯在身上東摸西摸,最後才掏出來一把糖果,這還是剛剛在動物救援中心時,那個幫他包紮傷口的小姐給他的。他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嘗過味道呢。
但要道歉,就是要有誠意。
庫忿斯張開了手心的糖果,對她說:“這是賠禮。”
“您太客氣了。”
看穿了庫忿斯此刻滿臉寫滿了不情願和舍不得,神戶绮便隻是禮貌地取了兩顆草莓糖。
她沒有強人所難的喜好。
但是……定睛一看,這個糖紙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熟悉?
她在鸢老師那裡也得到過一模一樣的糖果。
神戶绮眯起了眼。
所以他和鸢老師是什麼關系?
但庫忿斯已然快速地把那堆糖重新放進了兜裡,并點了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等。”
他的身後突然傳來神戶大小姐命令的語氣。
“把地闆清理幹淨。”
庫忿斯疑惑地轉過頭來,“什麼?”
大小姐的口吻不容置喙,她注視着他的眼睛:“你難道要把這個糟糕的街道留到明天嗎?”
庫忿斯點了點頭,“哦哦。”
十分鐘後,去便利店借了掃帚拖把的庫忿斯滿意地看着剛剛被自己清理幹淨的地磚,終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是???我為什麼要聽從這個小丫頭片子的命令乖乖做事?!
***
另一邊。
神戶绮和喬奢費也折回了便利店,在那兒買了些簡易創可貼和酒精棉簽。帶着這堆處理傷口的藥物,他們坐在了樓下的小公園裡。
把東西放在一旁的長椅上,大小姐拆開了棉簽,把酒精倒在了瓶蓋裡。回想起剛剛的事情,她感慨道:“完全看不出來嘛,小喬你最後那一下子的格鬥架勢還挺專業的!”
隻不過和傳統的流派打法倒是截然不同,像是另辟新徑。
然而聽完女孩兒的評價,喬奢費卻心頭猛然一緊,原本平靜的面色出現了明顯猶豫與不安的裂痕。
他急忙對她解釋道:“小绮……我……”
紫冥分隊隊長想,雖然眼前的人類女孩兒在第一時間把懷疑和敵意都落在了庫忿斯身上,最後也相信了庫忿斯那蹩腳的演技,但是事後隻要她反應過來,稍加思考,回想起自己看過的畫面,她一定也會開始厭棄他。
厭棄一個嗜血的、暴力的、殘忍的惡魔。
就像她對他說過的——那個兔子妖獸人是一個特别兇狠惡心的怪獸,見到他以後,一定要立刻遠離。
她、會、離、開、他。
這個念頭将要徹底吞噬着喬奢費的理智,他感到自己忽然變得不可控。
就在此時,沾滿酒精的棉簽忽然戳上了他的傷口,也戳破了他的谵妄,讓他清醒過來。
她對他說:“嗯?小喬,你的傷口又流血了呢。”
緊盯着喬奢費因繃緊再度裂開滲血的唇角,神戶大小姐咽了咽口水。
她顯然早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上面。
其實聽完喬奢費最初開頭的解釋後,神戶绮已經信了一大半。或者說,即使小喬不對她解釋,她也根本不在乎。
因此她根本沒怎麼認真聽他那堆漏洞百出的解釋。
所以在庫忿斯在她的耳邊說着那堆背課文般的解釋時,她滿腦子都在回味和拆解着剛剛小喬的格鬥場面。
神戶家族作為過去幕府時期的上位者,至今仍然掌握着服部一族的調遣權。
年幼時,她也跟着祖父看過幾場忍者的秘密選拔,那個現場可比普通的格鬥比試兇悍殘忍多了,也因為那些都是生死淘汰賽,所以全無任何賞心悅目的審美性。
不像剛剛小喬的格鬥,完全是一出行雲流水的演出。
抛開警察的身份不談,私底下,她還挺喜歡看人打架的,也挺喜歡打架的。在這一點上,她和父親大人一樣,她之所以選擇當警察,也隻是為了能夠合法合規地天天打架。
當酒精猝不及防接觸到另一處新鮮的創口時,看着喬奢費隐隐皺起的眉頭,神戶大小姐眼裡滿是擔憂地問道:“怎麼了?小喬,傷口很疼嗎?”
然而她手上的力度卻在不自覺地加大了,她将沾滿酒精的棉簽重新按在了他的傷口處,看着它一點點滲出血,呈現出賞心悅目的鮮紅色。
直到她看着喬奢費脆弱地擡起眸來,他抿着唇,像是在隐忍些什麼。
他對她說:“很疼。”
其實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點小傷,對于阿瑞斯星人來說,隻需要一小時不到就能自動修複好。
但不知為何,他卻更想要在她的面前展露傷口。
仿佛一個受傷的他,會更容易留住她。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啪——
月光之下,女孩兒手中的棉簽忽然掉落在地。
神戶大小姐完全被這雙漂亮又脆弱的狗狗眼吸引住了。
反應過來後,她慌亂地将創可貼撕開,抿了抿唇,認真地将它貼在了他的傷口處,像是試圖将自己腦内那堆古怪而邪惡的念頭一同封印。
另一邊,喬奢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兒,思考了很久後,他終于開口問道:“你對誰都是那麼好嗎?”
但此時此刻,神戶绮顯然已經恢複了慣常的狀态。
聽完他的問題,她的唇角又重新揚起了往日裡甜美而無辜的笑容,能掩蓋一切危險想法的笑容,被大家所喜歡的笑容,具有無限感染力的笑容。
她緩了緩眼,對他說道:“是的呀,因為我是警察嘛,我們的工作就是要盡力給每一個市民帶來幸福啊。”
但聽完她的回答,喬奢費眼睛裡的溫度卻冷了下來。
“是麼?”
他笑了,像是要再度确認一邊她的回答,注視着她的眼睛。
于是神戶绮認真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困惑地微微歪了歪腦袋,看着喬奢費如今這副古怪的樣子。
他為什麼又生氣了?
小喬真的很容易悄悄生氣。
是因為自己剛剛用力戳他傷口的壞行為被他發現了嗎?
想了半天,神戶大小姐也沒有想出個名堂來。
有時候,小喬真的很難懂讀懂呢,比南極狼王和大象這些普通的動物更難讀懂。
但是大小姐堅信,甜食能打敗一切負面情緒。
這時她摸了摸口袋,從裡面取出了剛剛從庫忿斯那裡得到的草莓糖。
回想起自己剛才的不良行為,她有些心虛地遞給了喬奢費,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他:“據說受傷後,多吃甜的東西有助于緩解疼痛呢。”
但垂眸看着躺在手心的糖果,喬奢費卻又冷笑了一聲,他忽然開口道:“庫忿斯可比我小上幾歲。”
“什麼?”
神戶绮再度對他的反應和發言感到迷茫。
月光之下,喬奢費擡起了眸子,面上的傷痕使他看上去帶着幾分脆弱,消解了原本隐隐洩露出了暴戾。
他目光幽深地注視着她,平靜地對她說:“小绮,你可從來沒有喊過我哥哥。”
這就是他生氣的原因???
神戶绮雖然有點不解,但卻松了口氣。
看來小喬并沒有發現她剛剛對他實施的壞行為。
“所以……喬大哥?”
邊說着,為了彌補她的過錯,神戶大小姐主動湊近了眼前紫冥分隊隊長的臉,往他的傷口處快速而輕柔地吹了口氣。
喬奢費随即愣住了。
他的心突然變得亂了起來。
此時此刻,烏雲徹底籠罩了那輪明月,伴随着眼底那層亘古不變的冰雪轉瞬消融,如今的他好似在冰面上行走,随時都會掉入深淵。
可他卻貪戀于着這份危險。
在那輪晦澀的月色裡,他磕磕絆絆地對她說,“算了,還是叫小喬吧。”
神戶大小姐點點頭,她挽起了這隻貪系幽冥魔的胳膊,語調甜蜜地對他輕輕說道:
“好哦,小喬,那我們現在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