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筝點點頭,伸出手去要阮弦拉她一把,要不然她很難從椅子上站起來。“幫我把這玩偶服脫下來,我胳膊幾乎擡不起來。”
“老顧。”阮弦拉開了玩偶服的拉鍊,卻是突然安靜了。
顧鴻筝回頭去看她,用眼神示意她将話說下去,她發現了她的欲言又止。
“那個做面師傅好像不想在咱這裡做下去了。”
“是嗎?”顧鴻筝也停下了脫玩偶服的動作,輕輕輸了一口氣。對于做面師傅的小心思,她是有感覺的。她看得出來做面師傅的怠惰,那不是行為上的偷懶,而是整個精神面貌的改變。他在行動上不積極,但是待客态度卻變得格外熱情,那種熱情像是離開前的狂歡,不像是留客的一種谄媚。他像一個即将隐退的演員,所做的表面功夫都是為了給人留下美好的一面。
阮弦說起話來懦懦的,倒像是她做錯了一樣:“嗯,他那天提過一嘴,但沒有明說。我就是覺得像,而且他的工作狀态也不一樣了。”
顧鴻筝勉強笑着:“人往高處走嘛,呆在我們這兒确實沒什麼意思。時間長了,技藝也會荒廢,對于個人發展來說,的确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阮弦說:“他都那個年齡了,還談個人發展呢!”
顧鴻筝的眼睛盯着窗外:“凡事是不分年齡的。我最不喜歡的一句話就是‘什麼年齡幹什麼事’,這句話對于小朋友來說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對于成年人來說,這就是在禁锢人的思想。難道四十歲的人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了嗎?七十歲的人就一定要坐在牆根兒下曬太陽?百歲老人就不可以再添一個夢想了嗎?當一個人邁入老年階段的第一天,是不是就得自行走向滅亡了呢?”
阮弦笑道:“對啊,難道結了婚的女人就一定要呆在家裡相夫教子?沒有結婚的女人就一定是失敗的?”
顧鴻筝瞄了阮弦一眼,隻是笑,不說話,一點一點褪下身上的玩偶服。阮弦趕緊上手幫忙,顧鴻筝巧妙的一閃身,笑着對阮弦擺擺手,輕聲道:“你去接孩子吧,我一會兒還得去外語學校呢。”
趁做面師傅還沒有将話明說出來,顧鴻筝先發制人,在面館的大門上張貼了招聘啟事。她沒想過要給對方壓力,隻是想未雨綢缪,不至于讓自己突然陷入無人幫忙的境地。做面師傅上班時看見了那張招聘啟事,面無表情,直接進了廚房換了工裝,等待着食客的光臨,也等待着顧鴻筝的出現。
顧鴻筝在二樓一隅的座位上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要不要繼續穿着玩偶服在街上“丢人現眼”。可能是年齡的問題,也可能是心理在作祟。她感覺自己力不從心,做什麼都是無精打采的,或者說是精疲力盡。累一天,得緩好幾天。面容也是憔悴不堪。以前上班時不常化妝,隻有在見客時才會施以淡妝,現在竟喜歡濃妝豔抹的自己,站在鏡子前看起來還不錯。
以前感覺到的累,和現在感覺到的累,是不一樣的。幾年前還可以連續上班三十天,在第三十一天還會起早去爬山,第二天繼續上班。如今不太可以這樣的高消耗了。連續三天穿着玩偶服在街上“表演”,擺擺手臂踢踢腿,她整個人已經覺得要散架了,在第四天的時候,隻想賴床不起。
創業累,凡事都要親力親為,但因為是自己的事,所以幹起活來也更有力氣,終于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但這條路不好走。上班的時候隻想着錢就可以了,現在不僅要錢,還得要面子,時刻提醒着自己,不能讓熟識的、陌生的,還有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眼睛看貶了自己。
創業,是一條艱辛的路。正所謂“欲渡黃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滿山”。
顧鴻筝喜歡這首詩,做學生時,每次大考前一定要将這首詩多背幾遍,給自己以信心、以力量。
說到當學生時期,顧鴻筝還是懷念那段漫長而又短暫的時光。那時候隻想着學習這一件事就可以了,大多時候的付出與收獲是成正比的,通常不會令自己失望。可是長大後,事情就不如從前那般簡單了。付出與收獲之間的關系很是微妙,讓人又愛又恨!
因為面館的各項條件還不成熟,所以開通線上外賣業務的事一直被擱置。一切的一切并沒有按照顧鴻筝的設想所進行。做面師傅擅長北方面食,南方面食幾乎是空白,點擊按鈕開盲盒的那面牆尚未通電。顧鴻筝不敢開啟那面牆,按鈕按下去簡單,選出來的面食怎麼辦?她和阮弦的手藝就是小打小鬧,還不敢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