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管，表格都填好了。嗯，我來的時候，填寫的也差不多了，就差一兩個，他們本來就不太好說話。對，我都弄好了，人不在就電話聯絡，簽不了字就蓋章。是，我知道，都弄好了。好，這就走。”

小助理走的時候，惡狠狠地瞥了魏純的背影。對于這個眼神，魏純是感覺到的，因為你背後突然一陣冷飕飕。聽到小助理上電梯的聲音，魏純才開始收拾東西打卡下班。到了一樓，看到小助理背對着大門打電話，突然一個側影露出來，魏純看那半張臉很是猙獰，突然生出一種驚悚地感覺。她疑心小助理是在向胡主管告狀，那翕動的嘴唇像是上了發條，語速很快。

第二天正式上班，胡珈将一個特别磨人的工作交給魏純，立在魏純身邊将這個工作說清楚講明白之後，陰陽怪氣地說：“有些活兒總要有人做，那個人不做就得這個人做，都不想做的話，那就都别做了。”

胡珈回辦公位的時候，與小助理四目對視，嘴角快速上揚又快速下降。兩人都裝作若無其事，各自做各自的事。

顧清英對魏純表示了同情，想問她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什麼人，到底是沒有将心裡的話問出來，她知道魏純一定不會說。

畢麗想用自己的方式将魏純的話套出來，午飯的時候滔滔不絕。“不用那麼認真，慢慢做，磨幾天就不了了之了。有些工作不就這樣嗎？你緊趕慢趕做好了，結果又說不着急，到最後都把這事兒給忘了。做不完就不做了呗，說不定拖着拖着就不用做了。”不是自己的事當然可以說得輕描淡寫。魏純吃完午餐就先行離開了。

畢麗一口咬定魏純肯定是被穿小鞋了，顧清英看着魏純的背影，覺得她好可憐，不覺歎了口氣。畢麗看了顧清英一眼，笑道：“歎什麼氣呀？哎，假期去哪玩兒了？”顧清英搖搖頭：“值了一天班，餘下的日子還不夠休息的。”畢麗又笑：“我除了值班那一天，剩下的七天都在外邊玩兒。要不要看看我拍的照片？”顧清英勉強笑了笑：“好啊！”

胡珈安排的這項工作，魏純沒答應也沒拒絕。其實就算表明了态度又有什麼用呢？到頭來不還是要做！她每天加班一個小時，七點多離開公司。畢麗見了，悄悄湊到她的身旁，彎着腰耳語：“工作而已，不要賣命。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不要為難自己。實在不行，就将焦慮轉移給主管，她有身份有地位，工資也比咱們高，有權解決工作上的難題。”

假期後的調休班還剩最後一天，魏純沒來。大家起先沒太在意辦公室少了一個人，中午下班時，畢麗輕輕喊了一聲：“哎，魏純沒來？”顧清英點點頭：“嗯，是沒來。”大家又想着應該是請假了。直到下午快下班時，大家才明白魏純離開了這家公司。小助理帶着畢麗點數辦公設備和用具，又要畢麗電話聯絡魏純。對外宣稱是魏純主動辭職，但大家卻在心裡敲響了統一的鼓點：“自己辭職？難道不是公司要裁員，故意給她安排難做的工作，逼她走的嗎？”

消息真真假假，人人自危，破天荒都要留下來找點事做，無償加班也不要緊，隻要将自己積極的一面表現出來，給上層留個好印象。越是到下班時間，辦公室敲鍵盤的聲音越響亮。那些鍵盤可真是倒了黴了，就這麼被人無辜地敲打。大家主動給自己增加工作量，沒有人抱怨，沒人敢跟領導大聲說話，面對突如其來的工作安排，即使真的做不了，也隻得默默接受。

顧清英覺得這種氛圍莫名其妙，但不敢當出頭鳥，隻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消磨時間。她實在是找不出可以加班做的事，如坐針氈，隻好拿着本子對着電腦上班抄歌詞，就當是練字了。其它部門有年齡大一點的女員工，臨近下班時會從桌子底下撈起一把菜擇一擇，這是午休時去附近的大集上買的。不知情的同事以為她是在發洩情緒，其實她是在省時間，來得及就去洗手間一并洗了，回家直接下鍋。

胡珈也覺得這群人莫名其妙，搞得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直到被領導單獨約談才知道魏純是走後門進來的。她的心砰砰直跳，暗自埋怨自己闖了大禍，殊不知領導卻松了一口氣，這種人情上的員工早走早輕松。但表面上，還是将胡珈給批評了一頓。

主動留下加班的情況隻維持了三天，僅僅三天。

顧清英真的待不住了，她自己沒有需要加班的事項可做，天天坐在位置上浪費時間，抄歌詞抄的手疼。她想過了，今天下班時間一到，自己一定要準時走出辦公室。如果被批評，就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最壞的結果就是卷鋪蓋走人。她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在第四天準時下班。下班卡一打，她的心簡直要從嗓子眼兒蹦跳出來，待電梯一到，身後傳來同事們的喊聲：“顧清英，等等我們。”包括小助理也在匆忙收拾東西，并叮囑道：“顧清英，先别急着走，還有胡主管一起呢。”

顧清英右手按着電梯，又探頭看向辦公室。胡珈收拾東西的手速比任何人都快。原來真的沒人想要主動留下來加班。每個人都是生活舞台的好演員！

魏純也感到了解脫，終于不用顧及“人情”二字在不喜歡的地方煎熬了。她的簡曆改了又改，短時間内投出去一百多封卻沒有回音，如此又是寫了改，改了寫，把自己都快寫癡了，但她不後悔。如今是不易找工作，但她甯願一個月收入少一點，也不要去熟悉的人那裡工作了。尤其對方是長輩一樣的人，裝着一副為她着想的樣子，好像在為難他一樣。

甯願忍耐下班高峰期的擁擠與交通堵塞，也不願留在辦公室加班或裝着加班。顧清英覺得按時下班的感覺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夕陽是美的、空氣是好的，目之所及，無不透着美妙二字。公交車也很準時，她撿了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頭靠在旁邊，眯着眼打瞌睡。

感覺像走了好幾站，其實還在原地打轉，前方塞車是不可避免的，這個丁字路口，如若不堵十五分鐘，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