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溫度驟然升高,陸越炀不知為何開始緊張。
上台發表講話的次數不計其數,陸越炀從未如此刻般覺得口幹舌燥。滿席的觀衆從台前消失了,這一回,少年時期的心上人成了自己懷中唯一的聽衆。
他咽了咽口水,良久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如往常那般平穩:“裴凜……”
他将這些話埋藏得太久,以至于連大腦都默認他已經幾乎忘卻少年時期的悸動。可如今再對上她琥珀般美麗的眼睛,他才恍然,原來一切都未曾遠去。
他對她說。
裴凜,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三桂巷子口。我想,這是誰家的小孩,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第二次見到你,是在學校的課堂,你說,你的名字是裴凜,凜冬的凜,明明是那麼燥熱潮濕的盛夏,你的眼裡卻好像藏着一整個化不開的隆冬。我想,你也許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疏離。後來,在漸漸的相處中,我發現冷漠、疏離隻是你的保護色,原來你是那麼熱烈真誠……
怎麼辦,裴凜……你僅僅是站在我的面前,就緊緊地牽動着我的心跳。
你問我,究竟喜歡你什麼,我喜歡你對我笑,裴凜,你知道嗎……你對我笑的時候,我身體裡僵硬的一部分,随着你的笑意逐漸融解,我焦躁不安的内心,因為有你而變得安甯。
我喜歡你下課的時候會偷偷摸學校花壇的小貓,你應該自己都沒發現吧,你垂着眼眸撫摸小貓的模樣,你卸下所有防備的柔軟,讓我為不能成為你手中逗玩的小貓而心生嫉妒。
裴凜,我喜歡你隐藏在眼底的堅韌,世間最璀璨的鑽石也比不上你生命的底色。我喜歡你被掌聲和歡笑簇擁時的明媚,也喜歡你情緒低落時眼裡蓄着的淚水,有時你固執得讓人無奈,可偏偏你又像隻小貓似的惹人憐愛。
高中的時候,我忍不住想,如果我們也能在一所大學就好了。後來我又想,即使不在一所大學也沒問題,隻要我有時間,我就會來到你的身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選擇晚上到,然後第二天跟着你去上早課。我想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一個人匆匆備着面包去上課,還是和朋友早早吃完早餐,慢悠悠地去教室。我想知道教授你課程的老師,是幽默的,還是嚴肅的,亦或二者皆有。我想知道你上課的時候會不會也偶爾犯困,下課的時候還會不會去投喂校園角落的流浪貓。我知道,你喜歡小動物。
我想,你一定會眼睛亮亮地告訴我每一隻小貓的名字。
裴凜,我明白……你害怕對我展露脆弱,可那又怎樣?沒有人規定痛苦的時候不能流淚。你有段時間常說,人要是機器人就好了,可裴凜,正因為我們是“人”而非“機器人”,正因為我們要面對那麼多世間的痛苦和離别,我們才能更加珍惜當下來之不易的幸福。
客廳的魚缸咕噜噜地冒着泡,五彩斑斓的鳳尾魚惬意地搖着曼麗的長尾,對着玻璃外的主人們吐出一串細碎的氣泡。
陸越炀的聲調緩慢柔和,望着懷中呼吸勻稱的長發女人,他輕輕撥動與她睫毛糾纏的一縷額前碎發:“凜……”
指尖流動的光芒依舊耀眼,陸越炀壓抑着翻湧的情感,淺色的唇忍不住微微顫抖。
如果此時客廳的角落有一台監控,必定會拍攝出違背世界運行規律的一幕:被摟着的長發女人周身開始變化,肌膚的顔色逐漸淡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即将從三維世界完全消失。
“凜,你的狀态越來越不好了……”
陸越炀不敢驚動懷裡的女人,她的臉蛋沒有一絲多餘的修飾,純淨乖巧得讓人不禁憂心,她會在不間斷的時間回溯中迷失嗎?他不敢設想那樣的未來,也無法阻止一切的發生。
在裴凜時間回溯的一次次曆史中,陸越炀像是不受系統控制的角色,在某一場時間線裡覺醒了主體意識,他開始關注裴凜——這個反複刷新出現在他記憶中的女孩。
每一次的初見,在自動刷新的時間線裡,二人相遇于三桂巷子口的雜貨鋪。
每一次的結束,世界都會随着裴凜絕望的心境逐漸崩塌。
陸越炀知道,等裴凜的身體完全消失,這裡的一切都會随之如粒子分解般化為虛無。而他不管如何嘗試,都無法給予她這個世界邏輯之外的幫助。他有了自主意識,身體卻依舊不受自己的控制——隻要他有一絲一毫想改變世界線的想法,在執行之前他就會像個被清空短時記憶的NPC,自動續上一段放空的記憶。
而陸越炀對裴凜的愛,卻像是逃脫了命運的監管,一直被安穩地儲存在他的内隐記憶中,并最終随着他升溫的愛意逐漸在腦内重塑。
原來,每一個世界的我都會愛上你。
真好。他想。
“凜,這是我……”
第695次這樣抱着你。
凜,你的執着讓我感到詫異。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連命運都無法動搖的希望和堅定,真希望下一個世界,你可以擁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的朋友。
男人緩緩閉眼,崩壞的空間裡,他摩挲着無名指的戒指——裴凜并沒有發現這是一組對戒,同樣的款式也戴在了陸越炀的左手無名指上。
“……凜,期待與你的下一次再見。”
即使我們依舊從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