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凜。”
他走近,瞥了眼病床上方懸挂的點滴藥水。
細軟的管子連接着長長的針管,在被子上洇了一灘濕漉漉的血迹。
男人收回目光,回到門口的櫃子取了止血的棉球和醫用膠布。
掀開她的袖子,毫無血色的手臂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迹。
其中一個還往外冒着新鮮的血珠。
像這樣抗拒輸液的情形在裴凜身上出現了許多次,她讨厭冰涼的液體進入血管的感覺。
“你是誰。”裴凜沒有收回手臂,任由對方摁住某處酸痛的位置。
“陸越炀。”他簡短地回答。
“不認識。”
“……沒關系,現在你認識了。”他的脾氣好得出奇。
“我看不清……”
“我知道,”陸越炀輕聲回應她,聲音裡帶着安撫,“沒關系的,很快你就會恢複視力。”
“很快是多久?”
“大概一周。”
裴凜緩慢地轉過腦袋,可目光卻沒有試圖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她隻是淡淡地重複了他的名字:“陸越炀……”
“嗯。”她的每一句話都有男人的回應。
“我的記憶好像有些……混亂?”
“你在前段時間出了車禍,醫生診斷出現了腦震蕩,出現記憶的紊亂是正常的。你的記憶,眼睛,都會随着時間慢慢恢複。”
裴凜靠近他,她的視線依舊模糊,自然不能精準把控兩人之間的距離。
當她的臉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氣息,她想,這大概是足夠近的距離了。
她開口:“我為什麼會出車禍?”
他的呼吸明顯沉重起來。
升溫的肌膚讓裴凜不解,她眨了眨黯淡的眼睛,細長的睫毛甚至毫無邊界地撩撥着對方的下颌。
而這不安分睫毛的主人,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其中暧昧的氣息。
她歪了歪腦袋,問:“……你喜歡我?”
語氣直白而疑惑。
他也沒有遮掩:“嗯。”
或許是擔心簡潔的詞可能會讓對方誤以為自己輕慢,他随後又重複了一遍:“喜歡的。”
“那我喜歡你嗎?”
“大概是……”男人回想着她過往的沉默,克制着失落,垂下眼簾道,“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還會出現?”
裴凜的話語聽不出任何情感,讓人分不清她隻是随口的一問,還是藏着抵抗的弦外之音。
他如實告訴她:“因為你總是讓人放不下心。”
“……陸越炀,你聽過……‘安易’這個名字嗎?”
男人反問道:“怎麼了?”
“沒事,隻是突然想到了這兩個字,大概是個人名吧……”
藥效漸漸上來了,她扛不住生理性的倦意,順着貼近的動作滑入了男人懷裡。
幸好裴凜的待機時間不長,不然她一定會發現突如其來的親近對男人的沖擊有多大。
柔軟馨香的肌膚貼在懷裡,他忽然慶幸冬天的衣服足夠厚。
他扶穩她的腦袋,順勢坐入沙發。
最終,他将她整個上半身幾乎都擁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額前服帖的碎發。
即使進入睡眠,裴凜的眉頭也微微蹙起,顯露出對周遭的不安。
這裡的護理人員是流動的,但都對裴凜的情況習以為常。
埋頭整理好新床鋪後,實習護理工退出了房間。
裴凜的手機從陸越炀進門後就沒有停止過亮屏,斷斷續續的信息從移動端的那頭發來,好似并不知道裴凜的現狀。
陸越炀将她的手機反扣在醫用床頭櫃上,粉色小熊的手機殼昂着小腦袋正沖他開心地笑着。
他收回視線,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
屏幕顯示信息累積了三十八條。
他點開,三十八條信息都是來自一個人,條條都是三十幾秒的語音。
他定定地望着信息框裡墨綠色植物的頭像,心髒開始一抽一抽地疼痛。
信息框最上方的備注,清晰可見地寫着——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