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到底顧忌着對方主子身份,倆人又挪的遠一些才接着說話。
到了晚上入睡的時辰,櫻桃和石榴像是往常那樣兌好洗澡水就出去,因為她們這位小主子從不用人近身侍候。
屋裡四角都點着光亮,黎臻來到浴桶旁,慢吞吞的脫衣服。
男式衣衫更為繁複,好在黎臻這些年都被當做男娃娃養着,早就習慣了。她脫完衣服,才四歲的小孩圓滾滾的入水,玩了好一會才認真洗完,又自顧自的穿好衣服,等着丫鬟進來給她絞發。
“少主頭發真好,比女子的頭發都好。”石榴随口誇了一句,黎臻眼睛眨了眨,以為自己露出了馬腳。
不可以讓旁人知道她是女子,誰都不可以知道。嬷嬷說了,隻要她按照男子那樣長大,爹就會回來。
于是黎臻隻當沒聽見,垂着眼睛玩自己手指,用左手戳右手的窩窩,在用右手戳左手,不亦樂乎。
她時常這樣自己玩,也算能找到點樂趣。
不過,她還是最希望能和大家一起,人多熱鬧,雖然其他人說話有時候怪怪的,她聽不懂也會跟着傻笑。
可是好幾天了,二房幾個小孩都沒來找過她,黎臻日日都在盼着,有時候還故意背着手出去走一圈,想着若是能碰見,對方說不定就會邀請她一起。
這天也是一樣,黎臻換了身寶綠色的錦袍,小孩長的好看,頭發梳的整齊戴着玉冠,腰間挂着香囊和玉佩,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她特别喜歡這種脆聲。
黎宅建在半山腰,是祖上傳下來的宅子,附近沒有人家,除卻青山便是綠水,因此黎臻的玩伴就那麼幾個年歲相當的孩子。
順着石闆甬路一直走,眼看着都要走到大門口了,也沒見幾個孩子的影子,黎臻失望的歎氣,像模像樣的安慰自己:“沒事,明天再來。”
“喲,少主,你怎麼來這了啊?”
“我随意逛逛。”
豆丁似的小娃,說話奶聲奶氣的讨喜,而且小小年紀沒了爹娘照料,瞧着怪可憐的。
守門人王叔拎着個茶壺,笑眯眯的朝黎臻招手,說話語氣都溫柔幾分:“剛摘的果子,少主要不要吃?”
“是甜的嗎?”
王叔笑哈哈:“保甜!”
小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嘴上卻道:“還沒到用點心的時辰呢。”
黎家規矩大,黎臻每日起床睡覺吃飯,都有特定的時間。
比如過了未時才能吃糕點。
王叔笑的見牙不見眼,便道:“還有一盞茶的功夫而已,不如少主先過來坐着等一會?當然,若少主有事就去忙,哪日再來,我給少主留着,放一放到時候還能更甜。”
“我其實,也沒那麼忙。”
小孩子聽不懂彎彎繞繞,但對于情緒卻是能感知到的。黎臻每次路過這裡,王叔都會笑眯眯的給她吃食,所以黎臻很喜歡他。
僅次于蔡嬷嬷。
不對,僅此于蔡嬷嬷和大黃。
大黃是黎臻偷偷養的狗,這幾天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今天早上她過去看,她偷留下的雞腿還沒被動。
想起大黃,小孩就開始情緒失落,王叔還以為着急吃果子呢,于是逗趣似的說了好多話,黎臻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正咯咯笑着,就聽見外面有人喊:“狗黎家,你們一窩狗東西!還我爹娘!”
王叔忙不疊的道:“少主,快捂住耳朵,莫要讓污言穢語髒了您啊!”
黎臻乖巧的照做,小手捂着耳朵,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
她其實認識外面那個人,還知道他叫宿星。
有一次她随着黎照他們偷跑出去玩,半路迎面撞上宿星,他一個人打他們好幾個,還抓着黎臻的頭發咬她的臉蛋,留下一個牙印半個月才好。
大家都說宿星是瘋狗,黎臻認真想過,不是的,宿星是宿星,大黃是大黃。
從門房走的時候,黎臻懷裡揣了兩個果子,看眼天色,估計黎照他們應該不會出來了,就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走着走着,卻沒想到碰見黎照了,對方見到她明顯很高興,呲牙咧嘴笑,招呼後面的人道:“在這呢,黎臻在這!”
黎臻笑彎了眼睛:“你們來找我嗎?”
黎照年歲大,如今已經十一歲了,他對上黎臻清澈的眸子不免有點心虛。不過想到之前和他們吹噓過,可以将黎臻騙進迷霧林裡,黎照故作鎮定的道:“是啊,找你好久了,你怎麼在這啊。”
黎臻剛想将果子拿出來給他分享,黎照就粗暴的拽着她的袖子,“走,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保證你從來沒去過。”
黎臻着實好奇,但她堅持道:“日下西山,我不能出去的。”
嬷嬷說隻要日頭偏西,她就不要出門,尤其是天黑之後,最好連院子也不要出去。黎臻是個聽話的孩子,所以準備回住處。
黎照覺得煩。
“哪有那麼多規矩啊,再說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破例一次怎麼了?”
黎臻眼睛眨了眨,無比認真的道:“不可以壞規矩,嬷嬷會不高興。”
“什麼嬷嬷,都是死人了!”
黎照拽着黎臻,硬要拽她走,誰成想一直泥人似的小豆子竟然不動,皺着眉頭道:“不是死人,嬷嬷不是死人。”
黎照想起來,這孩子才四歲,不知道生死什麼意思,也懶得和他解釋。
“算了,一闆一眼不知道變通,像個傻子似的,走,我們明天再來。”
等人走遠了,黎臻還呆呆的站在原地,先是說一遍“嬷嬷不是死人”,再說一遍“我不是傻子”。
第二天見面,黎臻還在強調這兩句話,黎照胡亂的應付她,“知道了知道了,隻要你聽我話,我就承認蔡嬷嬷不是死人,你也不是傻子,行不行?”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黎府,朝着後山去了。
黎臻跟在後面很是吃力,小跑着追人,一張臉紅撲撲,喘着氣道:“好,還有要道歉。”
她就不要道歉了,但是蔡嬷嬷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