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嘴上說着他要走了,但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那沒動。
他方才不讓黎臻牽着他衣角,黎臻便不敢再伸手,隻眼巴巴的看他。
過了會,宿星聽見好像有狗叫聲由遠及近,而黎臻眼睛亮的像星星,大喊道:“大黃,大黃是你嗎?”
日薄西山,彩霞當空。
一片廢墟之下,飛速跑來一個黃色的身影,邊跑邊汪汪的大叫,快跑到近前時直接飛撲,把黎臻撲到地上,親昵的舔着她臉蛋。
“哈哈哈,大黃,大黃别舔我。”
一人一狗熟絡的很,宿星默默松了口氣。
有個狗陪着也好,至少安危問題不用擔心了。
自打蔡嬷嬷去之後,和黎臻關系最好的竟然就是大黃,她偷着養它,大黃則是拿她當親密夥伴。
鬧了一會,黎臻起身,就見宿星已經走到台階之下了。
“宿星哥哥!”黎臻忍不住大喊。
宿星身子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夜幕降臨,一人一狗看着宿星遠去,直至身影消失不見。
整座山陷入寂靜,黎臻沉默的垂着眸子,大黃狗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緒,過來用腦袋蹭她。
黎臻擡頭,眼前隻能看見大黃的輪廓。
她伸手抱住大黃,依偎在它旁邊,抽泣道:“就剩下我們倆了。”
大黃不會說話,小聲的叫了兩聲,像是在回答黎臻。
天色愈發的黑了,黎臻走到剩下的半塊石獅子面前,拍走上面的灰塵,然後坐下。大黃乖巧的蹲在她身側,見黎臻趴在膝蓋上,它還湊過腦袋去蹭,像是安慰。
黎臻埋頭默默哭,眼睛哭的腫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見頭頂上傳來煩躁的聲音:“喂,你走不走?”
“宿星哥哥,你沒走!”
黎臻擡頭,雖然看不清楚來人,但光聽聲音便知道是宿星。
宿星哼了一聲,說道:“我爹娘還沒找到,你得留在我手裡,到時候拿你換我爹娘。”
才不是擔心小崽子自己留這遇見危險。
隻是剛下山,宿星就後悔了。
“喂,天都黑了,你能不能快點走?”
怎麼慢吞吞的像是爬似的。
黎臻揉了揉眼睛,“宿星哥哥,我看不清。”
宿星:“天黑當然看不清,算了,你過來。”
見小孩邁步小心翼翼宛若看不見腳下似的,宿星煩躁的啧了一聲,走過來彎下腰:“上來。”
當小孩趴在他背上時,宿星咬牙切齒道:“沉的像豬!”
後悔。
特别後悔帶小孩走。
可都走到山腳下了,也沒機會反悔了。
就這樣宿星背一段,再讓大黃狗托一段,勉強走了很遠。
前方就是宿星生活的小鎮,可和往日裡歡聲笑語不同,空氣裡彌散着血腥氣,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哭聲。
倒塌的房屋如同黎宅一樣,成為一片廢墟,無家可歸的人在空地點着光亮,或是面無表情,或是小聲哭泣。
到處都是這樣的場景,這裡也同樣經曆過一場大災難,愁雲慘淡。
進入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光亮,黎臻從大黃狗背上下來,雖然年歲小但也知道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她看見有的人隻剩下半條腿,臉色煞白的躺在那,時不時的哼哼兩聲。還有人撕心裂肺的哭着,身側之人把一塊白布蓋在閉眼的人身上。
宿星抿着唇,疾步朝一個方向走,黎臻小跑着跟上,最後他們停在一家鋪子面前。
這條街上的房屋還算好,隻倒塌了幾處,大多數保留完整,不過各家各戶都房門緊閉。
宿星大力敲門,喊道:“有人沒?買藥,有沒有人?”
黎臻短腿小跑着過去,舉起小拳頭,也跟着敲門,聲音雖小但氣勢十足,喊道:“給我的宿星哥哥開門呀,開門!”
好半響才有個蒼老的聲音道:“誰啊?”
宿星立刻回答:“我想買外傷藥。”
吱嘎——房門從裡面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探出半個身子,打量兩個小孩後道:“你們大人受傷了?”
宿星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上面血迹幹了呈現濃重的褐色,在夜色下分外吓人。
老大夫皺着眉頭道:“這麼嚴重的傷怎麼才來看?快進來。”
黎臻從未下過山,見到什麼都覺得新奇。
一進屋撲面而來的草藥香氣,鋪子裡陳列着裝藥材的櫃子,上面貼着每種藥材的名字。
一旁有桌椅,老大夫讓宿星坐下脫衣服,然後他去配藥。
“一貫錢。”老大夫忽地說了句。
這場地動導緻百姓們流離失所,不少人受傷。而藥鋪的藥材日漸減少,價格自然也就提高不少。
老大夫看兩個孩子穿的破破爛爛,估摸着沒多少錢,所以才先提了藥費。
宿星剛解開腰帶,聞言又默默系上,他起身道:“有沒有便宜的藥,最便宜的那種。”
老大夫打開一個匣子,從裡面掏出一個小藥包,“這藥兩個銅闆,但隻有止血的作用。我看你的傷勢已經不流血了,估摸着這個藥沒用。但是其他的藥你又買不起。”
黎臻瞪圓了眼睛,看不懂現在的情況。
兩個銅闆很貴嗎?
很貴。
至少對于宿星來說,是他拿不出的錢。
他全身上下隻有一個銅闆,一直沒舍得花,想着用來換藥讓傷勢好的快一點。
但他出不起這個錢,也就沒必要再耗時間了,對老大夫說了聲謝謝,宿星招呼黎臻道:“小孩,我們走。”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灰頭土臉,可憐巴巴。
老大夫歎了口氣叫人:“算了,不要錢。”
老大夫朝宿星招手:“你過來,我瞧瞧傷勢如何。”
宿星脫衣服的時候,老大夫解釋道:“世道亂喽,也不知道這些草藥是否能上到貨,賣一份就少一份,而且我怕有人借此囤貨掙不義之财,所以……算了,和你一個孩子說你也聽不懂。”
等宿星脫掉上衣,老大夫的神色變得鄭重。
隻見小少年左肩膀上雞蛋大小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因為沒能及時處理,隐隐生膿,老大夫手指按上去就擠出不少膿水。
宿星疼的呲牙,這時候感覺手心一熱。
他側頭,黎臻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握住他的手。
小孩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擔憂,宿星低聲嘀咕了句什麼,卻沒甩開她。
“不行,我得給你清洗傷口把膿擠出來再上藥。”
宿星抿着唇作勢要穿衣服:“我沒錢。”
“我有。”
默不作聲的黎臻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正是之前被宿星撿回來的白玉冠。
她聲音糯糯的:“伯伯,這個給你,麻煩幫宿星哥哥看好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