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認識黎臻的時候，宿星就知道小孩到了晚上看不太清楚。有時候陰天日子的黃昏時分，她也看不清。

但現在，月光如白練，宿星甚至能看清小孩臉上慌張的表情，可小孩說看不見。

“黎臻，黎臻我在這。”宿星覺得不對，來不及穿鞋就撲了過去，兩隻手在她面前晃，可黎臻哭了，還是說看不見。

屋裡的動靜隔着堂屋傳到廖大夫他們的房間裡，牧野他們端着蠟燭過來，屋裡頓時亮堂起來。

“現在呢？”

圓臉的小孩抽噎着，一隻手緊緊抓着宿星的手，另外一隻手去揉眼睛，過了好一會她又擡頭，依稀能看清一些輪廓。

“能看見一點點。”

“宿星你先讓開，我來給阿臻瞧瞧。”

可黎臻不讓宿星走，無法，宿星隻能抱着小孩去床上，他就坐在那，黎臻依賴的靠着他，廖大夫仔細檢查。

“沒問題啊，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宿星如實說了，隻說暗處時黎臻眼睛看不清的事情，但那時候起碼能看見，而不是像現在，如同瞎了一般。

亂世之後所有東西都珍貴，像是燈油和蠟燭都是好東西，他們平日裡都舍不得用，這會在黎臻身側點了三支蠟燭，小孩眼睛紅了一圈，可憐巴巴的靠在宿星懷裡。

“阿臻啊，現在能看清了吧？”

黎臻點頭。

廖大夫又給黎臻把脈，但着實沒看出什麼問題。宿星問牧野可曾聽過這種怪病，牧野搖頭說：“聞所未聞。”

天下之大，肯定有他們不曾聽說的怪病，但如果是别人他們頂多唏噓，輪到自己身上，都不免心疼黎臻。

剛過完年才五歲的孩子而已，現在被小花他們哄的不哭了，還能笑出聲來。天真爛漫，卻要經曆如此殘忍的怪病。

牧野于心不忍，道：“這樣，天黑之後留一盞光亮，等阿臻睡着了再熄滅。”

他們大人可以不用，怕小孩害怕。

宿星直點頭什麼都沒說，等半夜時候，害怕的黎臻像是一隻小貓似的伏在他身邊，确定小孩睡着了，宿星用一隻手去捏燈芯。

但他一晚上都沒睡好。

翌日天亮，宿星找出來不能穿的舊衣服，默默将屋裡櫃角床角，所有尖銳危險的地方都包上。

白天還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一到晚上黎臻明顯慌亂起來，哪怕這時候她還能瞧見大緻輪廓。

等到太陽徹底落山之後，黎臻恐懼的身體發顫，直到宿星點亮燭火。

不知道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這幾天黎臻的心情不大好，總會發脾氣。尤其是下午之後，随着日頭西落，小孩的脾氣越發大起來。

廖大夫試圖用針灸治好她，但沒什麼作用，疼痛讓黎臻大喊，像是一個發瘋的小貓，豎起鋒利的爪子，試圖攻擊靠近她的所有人。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宿星走過來抱住小孩小小的身體，或許是熟悉的人讓她安心，黎臻開始哭，腦袋上的銀針顫顫。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甚至晚上黎臻都不想出房間廚房，宿星去堂屋盛飯的功夫，小花帶着兩個小孩來，想着過來陪黎臻，但沒一會就灰溜溜的出來，小聾子忙問怎麼了，小花年歲大一些，有心隐瞞，老幺歲數小，實話實說。

“阿臻說讓我們走，不許在屋裡。”

都是孩子，小聾子也心疼弟弟妹妹，于是轉頭對宿星道：“宿星，你管管阿臻，生病難受我們能理解，但也不能好心當驢肝肺，小花他們也是想開導她啊。”

這時候屋裡傳來黎臻的喊聲：“我不要！”

明顯是生氣憤憤，大喊大叫。

宿星默不作聲，端着兩碗飯進去了，小聾子哎了一聲：“怎麼不理人啊？”

回答他的是關門砰的一聲。

廖大夫歎氣：“阿臻年歲小遇見這樣的怪病肯定會心情不好，慢慢調理就好了，行了，小龍，趕緊過來吃飯。”

屋裡似乎還在喊，過了好一會才停下，牧野道：“宿星拉扯孩子也不容易，原本我以為他會先不耐煩，但沒想到他竟然堅持下來。”

他自己還是孩子呢。

宿星默默照顧黎臻，但黎臻的脾氣越發不好。

以前是個軟糯招人喜歡的雪團子，現在好像渾身都長滿了尖刺，都不肯和小花玩了，隻讓宿星和大黃近身。

白天就拿着小凳子坐在火爐旁，晌午最熱乎時候讓她出去曬太陽都不肯，喊一聲不去後就扭身回房。

宿星暗中觀察，發現小孩回房後縮在角落裡，低垂着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村子裡也有其他的赤腳大夫，宿星請回來過，不過都沒查出什麼問題，表示愛莫能助。

偶有村民變成屍僵，大家夥就不讓孩子們出去玩了，盡量都在自家院子裡，外面風雪呼嘯，所有人都過上沉悶的生活。

出了正月後，黎臻徹底變了性子。整個人都變得陰郁，鮮少有笑模樣。

宿星嘴上不說，實際上着急上火嘴角都是火泡。

這天，黎臻也不知道怎麼了，打翻了宿星端來的半碗小米粥，還哭着讓他走。

宿星氣急敗壞，當即将小孩拎起來放在腿上，手掌朝着屁股落，啪啪打了好幾下。

小孩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屁股上傳來痛感，她才後知後覺像是一條泥鳅似的亂動掙紮。可她那點力氣對于宿星來說就像是貓抓，又打了好幾下，小孩不掙紮，嗚嗚的哭，宿星才停手。

“還敢推碗嗎？”

家裡最後的一點口糧，其他人舍不得吃，熬了一點粥水全在碗裡，但沒想到竟然被她打翻。

不心疼是假的，如今亂世，這點口糧無比珍貴。

怕小孩心裡難受，盡管這些日子小孩大吵大鬧，宿星也由着她沒有責備，但今日這件事觸了宿星的底線，索性教育小孩。

趴在宿星的腿上，小少年瘦骨嶙峋，硌的黎臻肚子疼，五歲的小孩知道羞了，捂着臉嘤嘤哭。

宿星又拍一下，厲聲道：“說話！”

好漢不吃眼前虧，黎臻抽抽搭搭，“不、不推了。”

牧野他們聽見動靜想來勸，宿星打了個手勢，其他人就停在門口沒進來。

也是，論感情，還是他們兄弟情深義重，由宿星來教育再好不過。大黃見黎臻哭，從牧野□□鑽了進來，結果被宿星睨了一眼，立刻夾着尾巴蹲下不敢動了。

“知不知道錯？”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