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身為女子,比起讀書,更應該考慮的是要找到一門好親事。
夫子說這話的時候直盯着我,他的眼裡滿是遺憾,讓我不由地又想到了五歲那年,當時為我啟蒙的夫子,那一句輕聲的可惜。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讀書了。
而現在,這些煩擾我多日的心結,最後都被我凝結成拳,朝着白家小子的臉,狠狠地揮了過去。
我發洩完,還不忘朝他放着狠話:“你下次若是再敢欺負我弟弟,我就打掉你的門牙!”
周圍人目瞪口呆,當與我同課室的白夢覺帶着人趕到時,他弟弟攜着響遏行雲的哭聲涕泗橫流地撲進了他的懷裡。白夢覺連忙伸手接住了他的弟弟,他看着擋在阿琰身前的我,頓時怒極反笑:
“行啊趙鸢,昨天你打我的那頓我都還沒來得及找你算賬呢,結果你今兒個還敢來欺負我弟弟。”
我深知寡不敵衆,心裡還是有些虛的,然而我畢竟是武将家裡出來的姑娘,輸人不輸陣,這是阿爹從小就教會我的道理。
所以我雖心裡發怵,卻還是迎着他的視線站得筆直:“活該,誰讓你們當着我的面說我長姐的壞話。”
阿琰站在我背後擔心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卻恍若未覺。白夢覺望着我,突然笑出了聲,他說趙鸢,你不會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吧。
我上了學以後已經很久沒同人打過架了,那些在記憶褪色的對白現下在我的腦子裡陡然清晰了起來。我畢竟小時候曾是我們那一帶出了名的刺頭兒,以往那些同我打架的小子,每次動手的時候,說的也都同這句大差不差的話。
情急之下,我隻能壓低了聲音叮囑阿琰道:“你記住,待會打起來了你就離我遠些,千萬别被波及。”
畢竟他身子太弱了,我怕他到時候真的會爬不起來。
然而白夢覺最後到底還是沒能動手,原因無他,全是因為謝小五悄默聲地去喊來了夫子。
我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了。
雖然他這麼做确實讓我避免了一場敵衆我寡的沖突,但是卻又令阿娘重溫了一次四年前的難堪。盡管告狀的夫子不是同一個人,不過話術依舊還是那麼個話術,基本上都大差不差。他們看似是在描述我的頑劣,實際上則是在指責阿娘在教養兒女上的失職。
夫子走後,我都已經做好了挨藤條的準備,結果阿娘這次卻兩手空空。她隻問我到底為什麼與人打架。
我緊抿着嘴巴搖了搖頭,阿娘見狀,語氣又溫和了不少,她說:
“阿鸢,你要是不說實話,娘親就隻能像小時候那樣,親自帶着你去到白家賠禮道歉。”
要不說知女莫若母呢。
我才不願看到阿娘對着那白家人低聲下氣,更何況還是那姓白的出言不遜在先。于是我心一橫,最後将知道所有事情,事無巨細的都盡數說與了阿娘聽。
當然我還刻意強調了一下白家小姐潑了長姐一臉茶的這件事。
阿娘聽了我的話,臉色越來越難看。平日裡府中的大小事宜就已讓她分身乏術,這會兒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兒女們私底下居然受了這樣莫大的委屈。阿娘摸着我的發頂,柔聲地喊着我的名字,她說阿鸢,讓你受委屈了。
我聽了阿娘的話沒緣由的有些心虛,我覺得起碼在這件事裡,我真算不上是受了委屈。
其實在阿娘被灌輸的觀念裡,她覺得男子有些花花腸子實屬正常不過,因為這世道對男子就是如此的寬容,他們不僅三妻四妾,還會将主動給夫君納妾的女人樹立成賢良淑德的典範。所以當阿娘聽說長姐是因為安王惹下的風流債才對其避之不及時,她還曾幫着祖母勸過長姐幾句。然而這會子經由我一告密,就算對方是王爺,在阿娘的眼裡他也并非良配。
阿娘很在乎長姐,她從來都不會讓長姐受過一點委屈,但與其同時她又擁有一個很隐忍的性子——她一直等到了年底阿爹回家,才同他舊事重提般地說起來此事。
彼時的京中,關于安王這樁桃色逸聞早已成為衆人茶餘飯後最為熱衷的話題。原本大家并不知道在這段關系裡,除了趙家小姐和安王以外,那神秘的第三個人究竟是誰。長姐當時将消息散布出去時,出于對閨閣小姐名聲的考慮,還刻意隐去白家小姐的名字,隻用了一個模糊的“其他人”做為代替。可誰知那白家小姐卻是個沒腦子的,她聽見别人将安王與趙家小姐的名字放到了一處,又聽說安王為了讓那趙家小姐能當安王妃,竟還願意與她一刀兩斷,于是她一時妒火攻心,便直接跳出來領了身份。
她義正嚴辭地表示她才沒有破壞别人的感情,她說分明是她和安王之間互生情意在先,那趙婉柔插足在後。
于是大家的目光紛紛落在了趙家和白家的兩位小姐身上,他們開始相互争執起了究竟誰更有資格當安王妃,從家世到才學到相貌當性子等等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購置物件所以忙着貨比三家。
他們在這邊争得熱火朝天,但倘若有人的言語間提及了惹出這一切事端的安王時,他們又卻出乎意料地統一了口徑。
他們說這也不怪安王,一邊是江山一邊是美人,換作是誰都很難做出抉擇。
他們說安王花心也無可厚非,畢竟人家都已經是王爺了,那趙家小姐如今借題發揮,到底還是善妒了些。
我覺得他們純屬在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