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掏出雕荷琢葉的玉扇,往問飛鴻腦門敲了一下,“怎麼文绉绉的,聽了牙酸。無銘此人不可盡信,你今日求他,來日必要索償。”
“嗯,飛鴻記下了。”問飛鴻緊跟風煙身後,牽起随風而動的薄紗,“我隻一眼便能認出師兄,這鬥笠實是無用,師兄還要待着嗎?”
“我還沒有廣告天下的打算,能遮掩一時是一時。”風煙将鬥笠輕紗從問飛鴻手裡拽回,三兩步便躍遠了,“在飛雪城中,你隻當我是散修流雲。”
“流雲……”問飛鴻輕蹭被風煙拿扇柄敲了敲的額頭處,想起什麼般恍然大悟道,“是師兄的字吧,不太聽人提起,應當是不為大多人所知?”
風煙卻不再理會他,躍入熙熙攘攘的街道,被人潮掩去行蹤。問飛鴻見天色近午,他也該回試仙大會露個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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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仙大會開七日,未必日日都有魏閑的事,但看他這樣子,倒是日日都想來湊這個熱鬧。
“喲,流雲兄,你在這兒啊。”魏閑提了兩壺酒,硬塞給風煙一壺,“這是趙媽家的小姑娘送我的,味道可好了,你也嘗嘗啊。”
風煙失笑,“這才多久,就在這裡混開了?”
魏閑咧嘴一笑,“走江湖的總要有些騙吃騙喝的本事嘛。”
風煙望向台上,随口問道:“這又是哪家公子小姐?”
“拿刀那個不認識,用劍的是仙盟盟主的關門弟子任舟,才十幾歲呢,聽說是繼問城主後又一個天縱奇才嘞。”
聽見“仙盟”二字,風煙這才凝神看了看,台上的年輕人實在是稚嫩過頭,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基本功倒是紮實,即便被巨刃緊逼,腳下步法也分毫不亂,隻要不自亂陣腳,取勝也并非難事。
仙盟乃是天下仙門合衆之盟,盟主出自世代清正的任家,風煙與盟主任平生也有交情,比起修為,此人的心性倒更叫人愧服。
這關門弟子風煙也有所耳聞,是任平生不知從哪撿來的孩子,早些年風煙見過他幾次,根骨不錯,最難得的是肯學肯練,沒什麼孩子的玩心,當時稍比他大幾歲的問飛鴻都還是一副不靠譜的德性。
問飛鴻終于回了座上,隔着這樣遠的距離,風煙諒他也找不見自己。
“什麼天縱奇才,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罷了!”
這聲音聽來到有些耳熟,尤其是這天地不服的語氣——風煙回過頭,在背後大放厥詞的是個握劍的玄衣少年,與台上的任舟一般年紀,一雙劍眉長挑入鬓,看着便知是那種不識天高地厚的傲氣少年郎。
風煙暗想,此番回飛雪城真不是時候,故人竟紮堆來了。
玄衣少年不滿道:“淨是些花架勢罷了,他們陌陽一脈的劍法如何能與我們柳煙一脈相比。”
與他同來的門派師兄弟附和道:“我們落花宗才是仙人劍法的正統傳承,陌陽一脈早就失了劍法真意,若是少主去,定能叫他好看。”
風煙聽了兩耳朵,實在憋不住笑意,又不想與這些小輩計較惹麻煩,便拎着酒壺穿人群而去。
魏閑:“又走啊,回客棧?”
風煙擺擺手,“年輕人的事,我懶得摻和,有好戲看記得來喊我。”
“對了,流雲兄。”
魏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湊過來,“先前我從客棧出來的時候,在底下遇到了問城主,他說是來找人的……昨日這問城主對你的态度也怪,你們難道是舊相識不成?”
風煙冷笑一聲,“哪來的舊相識,你昨兒個被他打壞腦子了?”
魏閑跳腳,“休要咒我!”
風煙不願與他多扯,多說多錯,他與魏閑也不過是半路偶逢,沒必要交代那麼多。
說到底,“舊相識”三字也不适合他們。天水泉主風煙與飛雪城主問飛鴻之間,本應當隔熾火愛恨、血海深仇。
五年前飛雪城劇變,一代煉器大師老城主就此離世,卻是死在自己的大弟子鞭下。
風煙與老城主在飛雪城外絕壁前同歸于盡,墜崖當時老城主已經氣絕,而風煙也沒料到自己還能撿回一條命,隻是在雪原中休養了五年,加之入仙人秘境得了不少好處,才恢複到如今狀态。
他本就不該來飛雪城,不該與問飛鴻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