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煙問那小僧人,“如今寺中是哪位大師主事?”
僧人愣了瞬,道:“是淨道師叔。”
風煙:“我們從飛雪城來,帶我去見淨道大師。”
大抵是沒見過這般和善又不客氣的,小僧人茫然地點點頭,又看了看脫手便跑的老白,引着二人入寺。
問飛鴻小聲,“師兄與淨道大師打過交道嗎?”
風煙面不改色,“沒聽過。”
但是按輩分能推出來,這位淨道大師應當是淨塵同輩的師弟,淨塵身死自除名于淨業寺,主事之位就落在了淨道身上。
淨道大師看上去要比淨塵年歲更大些,也可能是面容清瘦顯得老态,但是修行者年歲不能以目視,譬如風煙縱然資曆不算老,算來也快近百歲,還是一副風流倜傥的年輕皮囊。
“淨業寺失竊的神兵——寒骨幡已經從奸人手中拿回。”
風煙從匿空中取出寒骨幡,欲交到淨道大師手中,淨道大師卻隻是讓身邊的小僧接過,示意他回屋收起。
“阿彌陀佛。”淨道大師合掌躬身,“多謝二位施主帶回我寺珍寶。寒寺冷落,唯有寺中齋飯還算拿得出手,二位施主且留待片刻,貧僧這便讓人布置。”
風煙沒有推辭,和問飛鴻一同在淨業寺随香客用了齋飯,但這位淨道大師以事務繁忙為由派了位弟子陪客,自己便回禅房中了。
飯後問飛鴻說着消食,又去佛前溜達了一圈。山寺陰涼,風煙便靠在樹蔭下,挨個翻看香客系上的木牌紅繩。
“師兄。”問飛鴻撿去風煙發梢的菩提落葉,“是還有什麼事嗎?”
風煙:“我已和他們說了,就把我們當尋常香客,在寺中住一夜再動身。”
問飛鴻歪歪頭。
風煙勾勾手指,要他湊近些,“我有在意的事,今晚出來看看——記得換身衣服,你這也太惹眼了。”
問飛鴻受了委屈似的展展袖子,“師兄說我穿紅色好看。”
明知這小子是裝模作樣,風煙本想敲一扇子叫他正經些,但回頭看着問飛鴻,心道:也長成大人了。
最終他隻是背着手走開,道:“夜裡行動多有不便,你穿紅佩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問城主來了麼?”
問飛鴻笑一下,緊追上風煙。
風煙今晚壓根沒準備睡,便與問飛鴻同住一間,關門時順手在門闆後捏了個結界,以隔一切音。
“師兄發現了什麼嗎?”問飛鴻坐到床沿,“雖然于禮不合,但我總覺得那位淨道大師略有怪異。”
風煙:“唔。我倒未細看,叫我在意的是這淨業寺本身,你可知幻境該如何構建?”
“師兄從前教過我些……”問飛鴻思索片刻,道,“幻境到底為一種‘陣’,既有陣則有陣眼陣身與陣魂,幻陣未必有陣身,以某一實體為陣眼,且以布陣者心竅為陣魂。幻境大小取決于布陣者靈力與心象,通常需以實景為憑依,因此——”
風煙“唰”一聲展開扇面,遮住自己半張臉,“因此,布置幻陣迷惑旁人的時候,也是将自己暴露在了入陣者眼前。”
“師兄的意思是,布陣者或許與淨業寺有某種牽連。”問飛鴻眨眨眼,“這才要在寺中探查。”
“交給你去辦件事。”風煙指指窗外的廟宇,“向他們打聽常來的行客中是否有個修道之人,能構建出這樣真實的幻境,必然對淨業寺十分熟悉。”
問飛鴻蹙眉,“師兄不擔心是淨業寺中……”
“不大可能。”風煙擺擺手,“淨道怪則怪矣,但應該沒那本事。況且我心中稍有猜測,待晚些時候告訴你,現在先去幹活。”
他這便攆了問飛鴻出門,風煙自己倒沒什麼事要做,随手從匿空芥子中取來一卷書——好巧不巧,是問飛鴻那本《雪春集》。
大概是魏閑亂丢的,被他塞進芥子中沒再管過。風煙還未細看這東西,隻是随着魏閑的念叨粗略掃了幾眼,此時自己拿在手中,倒覺出情比紙重,浮華詞藻都叫人握不穩了。
那些“是難消散,怎得斷,不能堪”之類的詞句實在叫風煙看不下去,但手上卻又翻過一頁,也不知是圖個什麼。
這五年間問飛鴻并不輕松,這沒個正形的酸詩也不純是消遣。作為與仙盟鼎立的一派,問飛鴻背靠飛雪城,不能有半分露怯,他必須遊刃有餘,才能唬得住心懷鬼胎的老東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