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隔日,江宴果然如約而至,帶着車馬來将他們接去東海大營。
實在太早,風煙還打着呵欠,靠在馬車内,半句話也不想說。
江侯爺的車寬敞,問飛鴻還能泡壺早茶,等着給風煙醒醒神。
“江兄。”問飛鴻頗為鄭重地喚他,“如今我已有了字,江兄若不嫌,此後便喚我‘穹明’吧。”
江宴微訝,“既然如此,那便是穹明兄——從前未曾聽聞穹明兄有字,是新近的事麼?”
風煙實在頭疼,完全不願開口,由問飛鴻說去了。
問飛鴻笑得燦爛,“是師兄給我新起的,待我回飛雪城便寫入籍中。”
“見二位還無間如往,倒叫我覺得安心了,事殊世異也無改此心,自然是好的。”江宴莞爾,“如今時世,還有幾人得如此呢?”
風煙聽明他言下之意,舉杯遙敬,還沒嘗上一口問城主親泡的茶就被問飛鴻截了去,也不是有什麼事,僅是閑着騷惹他玩。
由他去了——又是如此。問飛鴻也這樣大了,風煙不可能再管束他什麼,許多事都是随着他去便是,除了無可奈何地喟歎一聲,也做不了什麼。
“東海匪患猖獗——再猖獗也是數年前的事了,以蕭成翎的手段,我不信還能将些海寇拖延至此。”江宴掀簾一望,官道平坦,不久便能到營前,“他這東海剿匪必然有鬼,此人居心難定,在下始終放心不下。”
問飛鴻:“江兄莫要太過憂心,若真有什麼,我們細細探來便是,不愁捉不到馬腳。”
車行至東海大營前便被槍尖攔了下來,江宴掀簾而出時,風煙順道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何人膽敢擅闖東海大營。”
江宴解下腰牌,從車内取下黃绫聖谕,“安邦侯江宴,奉天子之命協東海總督剿匪而來。”
守門之人面面相觑,但對着明晃晃的天子令也不敢多攔,隻叫他們稍等片刻,派人通傳總督大人。
風煙把壺中茶飲盡,“蕭總督今年,也三十有二了。”
問飛鴻拱至風煙肩頭,“我記得師兄曾言,其非池中之物。”
“他是散修,尤其是散修中的佼佼人物。”風煙笑了一下,也不動聲色地将問飛鴻推開些,“你也知此世道,若非幾大世家支持,尋常散修哪能有所成就。散修中卓越者也往往心氣不俗,哪會願意為朝廷效力。”
“師兄所說大抵也指如此吧。”問飛鴻将秋鴻刀系緊腰間,追着風煙的目光看向車外,“我與那位大人也好些年未見了,想來還甚是思念。”
“能得問城主一刻之思,實乃本官之榮幸。”
富有威嚴的聲音自營門後傳來,問飛鴻系起車簾,好叫座中的風煙望見來者。
蕭成翎衣裝輕薄,錦衣公子一般,不似戎馬之人,但誰也不會将他輕看——懸于他腰間充作綴飾的銀月劍可不是善茬。
數年前斷山派一夜傾覆,血河滿峰,便是此人執這柄秀極的銀月劍夜斬三千子弟,斷山派上下滿門竟無一人生還。
“江小侯爺,别來無恙啊。”雖和風煙說着同樣的話,語氣卻大不相同。蕭成翎懶洋洋地眯起眼,“什麼風把江侯爺吹來這窮鄉僻壤了?也不派人提前招呼一聲,免得出去說我這冷落了侯爺,叫聖上不滿呢。”
“總督說笑,”一對上蕭成翎,江宴就失了一貫的好臉色,“陛下憂心東海之患,特派我等來協助蕭大人剿匪而已,别無他事。”
蕭成翎笑了兩聲,算不上多友善,一對黑洞洞的眼瞥向簾後,将問飛鴻與風煙打量個遍。
“天子來使,”蕭成翎退了一步,給江宴讓出下車的位置,微揚着下巴,“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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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重地,自然是不由他們随意探看的,不過對風煙而言倒也無所謂,小施伎倆便可。
問飛鴻頭一回來這種地方,新鮮得很,凡人修行體術的方法與他們不同,要粗犷得多。有将領認出他,招呼他一同過招,問飛鴻眼巴巴望着風煙,得了無奈一歎便去了。
風煙與江宴随着蕭成翎至廳中落座,蕭成翎将那卷黃绫聖谕把玩于手中,不甚尊重地往桌角一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