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君似乎對問飛鴻情有獨鐘,追着不肯放。眼下百靈君傷勢未愈,而他們體力還算充沛,這才沒讓這家夥讨到好,但若再拖下去可就不好說了,指不定還會危及旁人。
風煙借方才落陣彙起的些許靈力,大開自己虛囊,其中千百靈器法寶俱出,萬金流水般輕擲了,隻為取百靈君頸上頭顱。
不附以靈力,這麼砸去着實浪費了些。風煙自然也肉痛,但當務之急是莫要讓這百靈君得逞,手段自不尋常些。
問飛鴻大抵也清楚自己不知為何成了靶子,靈活遊走與其周旋,但不論如何,絕不靠近那麻煩的巨樹。百靈君身如烈焰,頂灌神光,這麼緊逼在身後,便是問飛鴻也難扛,不覺之間已是一身冷汗,好不狼狽。
層出不窮的靈器激怒了百靈君,它回身追向風煙,口中昂鳴一聲,滾念着仙人宮希聲的名字。
又是一輪靈力回旋,四周的人皮不知沾上了何出的火星,第一張皮燒得焦黑蜷曲,仿佛是一個置身烈火中的人因皮肉痛楚而蜷起身軀,而後火勢蔓延,倘若其中有未盡之魂,怕是也要遭受如此灼身之痛的。
碎屑飄零,自問飛鴻衣擺掠過,餘溫不熄。
踩在萬人不盡的悲鳴上……不,對百靈君或許不能這麼說。它非我族類,是上古獸族,而人獸争鋒多年,若非大勢漸去獸族式微,數量稀少,恐怕還得鬥到如今。人族宰殺畜生時也向來毫不留情,百靈君此舉,不如稱是報複。
這萬人祭是用以成它心願,它究竟想做什麼?
若僅是療傷,大不了再休養百年,反正獸族壽命長久,不愁這十年八年,何必費心準備這萬人祭?
魂魄骨血皮肉俱作了精純靈力,萦繞在百靈君身周,緩緩與其相融,這卻并非它的破綻,反倒因為靈流太盛,一直伺機而動的風煙都不能擊穿,白費力氣。
靈威太重,叫人幾乎都不能站穩,問飛鴻喊道:“師兄别動!”
雖不明其意,但風煙清楚問飛鴻不會在危急關頭胡鬧,便當真暫止了動作。百靈君失了最後桎梏,掀起如濤靈波,撲向橫刀在前的問飛鴻。
萬鬼同哭,悲鳴如震,是萬人祭成,百靈君許了一願。
風煙望見那騰起的胧影——那是元神,百靈君竟想奪舍!
原是如此……獸族衰微不可避免,以萬人作祭奪舍天賦異禀的人族,才是聰明人的手段。不知這人選究竟是怎麼挑出來的,難怪它方才一直追着問飛鴻不放,卻又沒有直接全力下殺手,原是觊觎那具殼子。
秋鴻寒光一斂,欲撕天穹的刀鋒劈斬而出,所過之處金崩石碎,令人想到鼎中指點問飛鴻的那位刀聖風逐華一指開海的傳聞,頗有先人遺風。
那點刀意存于問飛鴻靈識中,時至今日,他也隻參悟其中七八成,但借來一用也未嘗不可。若無此倚仗,他也不敢貿然讓百靈君奪舍,以元神相搏。
獸族果真是天地寵兒,百靈君身為鳳凰,自然更是得天獨厚,元神硬接問飛鴻一道刀意,竟并未消散,不過重傷。但這正是它破綻之時,旁觀的風煙豈能錯過這難逢之機,趁着萬人祭凝成的靈力被耗在了元神奪舍上,百靈君肉軀失守,風煙抽起烽火,尖刺翻卡,活活絞住血肉。他下了死勁,若非獸軀先天更為強勁,早被絞得骨斷腸摧了。
不管什麼族類,在得悟大道之前,元神都必然是最薄弱的一環。百靈君元神受創,敗局已定,而問飛鴻方才也以元神直面百靈君,自是免不了一番頭暈目眩。
但他不論如何也不會放下手中刀,還記得乘勝追擊的道理,踉跄兩步,用秋鴻刀撐穩身體。
奪舍不成,自己的身軀又在元神抽離的一瞬被襲,百靈君現在已無計可施。
它猶有不甘,不願自己修生養息百年,就死于兩個小輩刀下。當年威名極盛的宮希聲都不能徹底殺死它,可見獸族之難纏強悍,若不是太過依賴靈氣而生,如今這天地間的霸主還指不定是誰呢。
困獸之鬥,猶有餘力,百靈君崩開渾身骨肉,一時竟掙脫了烽火的束縛。它不再盯緊問飛鴻,而是調轉方向,舍棄了一切華而不實的把戲,用自己尖利的鳥喙啄向風煙。
風煙又不是幾乎脫力的問飛鴻,自然輕輕一側身便躲開,手起刃落的趁百靈君探頸過來時扭斷了它的脖子。連一絲多餘聲響都沒有,它的頭顱垂了下去,歪出一個可怖的弧度,再沒了生機。
挨了問飛鴻全力兩刀,又遭萬人祭沖擊,最終失去了靈氣樞紐,這大殿看着是撐不住了。風煙攬住問飛鴻,順道去提了至今昏迷不醒的任舟,不忘提點倒黴掉進來的旁人一嘴,踹開那道青銅大門便離開。
巨樹飛快枯朽,成為幹癟細瘦的一條,又漸朽爛成泥。
大殿在傾倒,秘境也随之陷入混亂。那些充斥秘境各處的靈獸凡禽似乎感知到什麼,停下動作,望向秘境深處大殿的方向。一些正在圍獵靈獸的修士不明所以,逢此大好機會,忙刺穿了眼前猛獸的軀體。
而不識愛恨的那雙眼中望着的究竟是什麼,再沒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