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什麼,追上風煙腳步,慌忙趕進,已見到風煙推門入了書房——不妙!
風煙捧起桌上已涸的筆迹,頗有興趣地逐字念道:“重看舊檐飛蔭處,月白夜露靜深。錦屏光黯照春闌,斯人不見,憔悴盼拂晨……怎麼,失眠了?”
問飛鴻本意是搶在風煙看之前收起來,如今不成了,隻好老實道:“師兄分明什麼都知道,心裡明鏡似的,何必問我。”
風煙仍笑意不減,連眼角都壓出一道暧昧的細紋,“我近日看你,倒是睡得不錯,想來是沒這毛病了。”
“有師兄在,”問飛鴻将那紙卷摁下,去牽風煙的手,“自然是從此無心恨良夜了。”
風煙執起案上紫豪,揚揚下巴,打發問飛鴻去研墨,“隻有個上阙,我給你補上。”
他筆走龍蛇,字形是難辨的行草,還隐有早年舊體的繁複之風。問飛鴻将墨塊擱在一旁,欺身去看風煙定筆。
“風送苑外笛故曲,數平生百千程。曲中人事幻身情,唯吾案處,半阙未成文。”他笑了,“倒是師兄會寫的東西。”
“你如今也應當沒有寫那些個酸詩的心境了,不如就這樣續上算了。”風煙撂下筆,将紙卷往問飛鴻懷中一抛,背手離開書房。
問飛鴻笑笑,用靈力烘幹筆迹,将紙卷收起疊放在衣襟後。
風煙倒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看的,橫豎這是自己主張修建的地方,問飛鴻也不曾更改過——甚至看書房裡那樣子,問飛鴻是半點東西沒動,紙筆都是新置辦的。
有時候也真是摸不透這小孩在想些什麼。風煙回望一眼,問飛鴻猶站在窗下案前,不知忙活些什麼。
不過他們千裡迢迢,從西北趕至王城,可不是來讨閑的。風煙勢力不摻和王城,也不意味着他就全無門路了,至少遞個信還是能找到人的。
他邀了江宴來,自然是以喝酒的名義,于是還打發問飛鴻變裝出門,去給他尋幾壺好酒來。
江宴如今也是烈火烹油,在朝中也分量不輕。風煙特意了解了下今年來朝中局勢——皇帝麼還年輕,五年後的如今也未及冠,朝政自然還是把持在幾位重臣手中。其中便以攝政陳王勢力最盛,而攝政王與丞相勢同水火,前任天子近衛在當了數月太尉後便被江宴如雪般的折子參去了東海,雖說眼下離王城十萬八千裡,但實實在在手握一方兵權,也不是省油的燈。
至于江宴本人……江宴當世子時,全然一副風雅公子之态,廣結天下好友,朝中事能避則避,因此還與老侯爺争吵過數次。如今将侯府的擔子接過了,人也沉定下來,早些年交識的友人都成了他的助力,本就是長袖善舞之人,又有家世相助,這會兒已是朝中紅人。好在江宴平日便與問飛鴻有來往,此時風煙邀他也稱不上怪,應當不至于叫人太注意。
“師兄。”問飛鴻推門而歸,帶着酒香撲鼻,“說來也是有趣,如今京中流行的,竟是西北那邊的烈酒,不出所料的話,師兄也當是嘗過的。”
風煙挑眉,招手讓他把酒放下。
酒壇被撂在桌下,問飛鴻靠進風煙肩頭,跑這一趟可費不了他幾分力氣,他卻偏要膩着風煙,道:“師兄大可多差遣我,若是能給些什麼獎慰便更好了。”
“想怎樣?”風煙捏起他的下巴,在問飛鴻唇角輕飄一吻,“我固然比不上紅樓朱檐裡一眼千金的魁首,倒是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叫飛鴻滿意?”
問飛鴻愣了片刻,急忙忙摟上風煙脖頸,自投懷抱了,羞得什麼話也不說,隻是抱着風煙不肯松手。
風煙才不管他,扒開酒蓋,聞着那撲鼻香味,越品越覺熟悉——不正是在溫茵那酒肆聞見過麼?
這人啊,越不想遇見什麼,什麼便越要找來。風煙想着不管那麼多了,先小酌一杯再說。
“應當是江侯爺來了。去開門吧。”風煙拍拍問飛鴻,自己去櫃後找酒具,招待客人,可不能落了份。
江宴顯然也對風煙這宅院不陌生,屋裡的風煙遠遠便能聽見他們寒暄說笑,早備下東西相迎。江宴落座,笑道:“看到泉主氣色如此不錯,甚好啊。呀,這是……沒想到泉主也喜歡這味酒,雖說是京中新近興起的,但着實有前些年的韻味,我二叔總與我說,當年溫家的那位女校書也釀的一手好酒,就是這個滋味,叫人牽挂了許多年啊。”
風煙與問飛鴻暗中相對一眼,不知江宴忽提及溫家事是何用意。風煙若無其事道:“我記得溫家那時候,侯爺還年幼。”
“嗯,我二叔與溫家那位關系不錯,他更清楚些。”江宴莞爾,“聽聞二位才從西北回來,我也有些事想打聽。”
風煙颔首,“請。”
“我二叔懷疑溫家還有血脈在,或許就在西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