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好些步,忙碌的侍女手捧合歡行經,與問飛鴻擦肩時委身盈拜,與問飛鴻對了個眼神。
問飛鴻急急忙忙趕下,至偏屋中與衆人同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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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城主府格外吵鬧些。
不過風煙點了安神香,睡着時候倒也無所知覺。許久未睡得如此沉了,醒了還覺有些難睜眼,所幸如今也算閑中無事,睡便睡了,沈鎮還能把他怎麼樣不成。
這般想着,剛支起身的風煙便又倒了回去,迷迷糊糊間琢磨道:也不知一覺睡去了多少時辰……
安神香已燃盡了,隻餘些青煙餘味缭繞着,徒嗆人。風煙披衣起身去開了窗,散散屋裡味道,卻瞥見下邊城主府的家仆不知在忙活些什麼,估摸着大抵是春日裡有什麼好事近,反正與他幹系不大。
對了,問飛鴻那小子把帕子用在了九鬼城中,該給他重補一條。
風煙摸着下巴,盤算問飛鴻那帕子繡的什麼來着?蘭花?
向府上的小姑娘讨要了針線,風煙裁了塊軟緞縫上邊,沾點茶水在帕上重繪一道陣法,還是老樣子,有個什麼事自己也能顧上,就再好不過。
倘若自己能得幸護着問飛鴻一世,也算夙願了結。
問飛鴻這樣年輕又有根骨,自然能平平安安地長命百歲下去。風煙搖搖頭,想起問飛鴻曾說我與師兄乃是兩情相悅之句,又不由覺得,絕人之路的天水烈毒,未必也就沒有可解之法了,這年輕人仿佛猶得眷顧,沒有行不成之事。
風煙将帕子往手中一揣,起身去書房——飛雪城的市集裡好像又鬧出什麼事了,都怨問飛鴻,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叫人遞上城主府,難怪沈鎮幹活時叫苦連天。這小子不生在京都也好,不是經天緯地的材料,管座飛雪城都能要他的命了。
這人與人的事,光看一紙文書也看不出名堂來,風煙還是得自個跑一趟,也是給人勸上架了。
還不到時候,街上人不算太多,幾個小姑娘熱熱鬧鬧地湊了一堆,踮腳摘樹上桃花編花冠。飛雪城中樹是靈力催養,比别處繁茂太多,幾個半大小孩踮着腳也難勾着,風煙看着好笑,便打了個響指,叫桃枝垂下,遞下滿枝繁花來。
記着問飛鴻先前說的,府上茶糕不多了,于是路過鋪子時便順手帶了幾盒,風煙曉得問飛鴻尤愛桂花味的,橫豎飛雪城最不缺桂花,便大方地包圓了,叫問飛鴻自個回頭挨個嘗去。
今天天氣好,傍晚時分估計能見到火燒雲。
風煙溜達着回了城主府,往常這時候都能瞥見問飛鴻在樓上探個腦袋望他,今日倒是沒見着人,好像打從睡醒起就沒見到問飛鴻身影,也不知是幹嘛去了。就在飛雪城内,還能把人丢了不成?風煙無心管他,打算去把天寶閣的賬再查一遍。
待從天寶閣回來,天都近暮了,路上看着倒是不昏沉,巒嶺那頭的夕陽燒成山火,燙眼得很。
城主府中也熱鬧着,風煙打眼一看——像被抄了家似的,箱箱黃金堆滿,被夕光一照,晃得不像話。
他無奈道:“這是幹什麼?将家底全曬出來晾晾?”
問飛鴻卻好似一驚,聳了肩,乍見風煙,竟紅起臉來,支支吾吾片刻。
他似乎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風煙不曾聽清,便湊近去,側耳問道:“嗯?”
“師兄。”問飛鴻捉住他的手,緊攥在掌心。年輕人的手心熱燙,焐得風煙微有熱意,但到底沒抽手,好整以暇地看幾番咽然的問飛鴻究竟能說些什麼出來。
他目光不住地爍,高冠紅衣最少年時,霞光染他眼尾,胭脂似的豔。忽然之間,風煙便仿佛已知了他欲語為何。
“這裡是當初我在西南欠下師兄的錢款,算上餘利,再加上這些年借師兄餘澤攢下的身家,雖不及師兄經營家業,也算薄有資産。”
天公難得作美,又是霞色如绯,又是落紅似霰。林下少年紅衣着火,在夕光中燒盡了,燒得灼目。
他懷着千萬般忐忑與少年春心,許與眼前意中人。
“不知這樣是否夠入師兄之眼,以此千金願換……師兄一諾。”問飛鴻垂下眼,又不住地想看風煙神色,面上又更豔幾分,“永結秦晉,白首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