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刀止步于此,不能再進半寸。
秋鴻刀身上流光溢彩,此乃至薄至利之刃,刀刃相接,滕鶴靈力凝成的巨刀因一點而裂,遍布細紋,寒風一吹便随散了,銀環大刀碎作無數片,跌入河中。
緊随其後的是問飛鴻凝練的刀意,方圓百丈内水空皆滞,短暫靜默後,有萬重浪起,刀鋒卻薄作一線,細甚發絲,摧人腸斷。
滕鶴跌入水中,許久不見人形,隻有渾濁的血水浮起。不遠處白灼灼注意到此番動靜,彈出數道絲線探入水中,将人拽起
身體未僵,怒瞪的雙眼卻不得合上,白灼灼悲泣一聲,無數荷藤将滕鶴的身軀纏繞包裹。衆散修發覺滕鶴狀況,頓時亂了陣腳,被啟軍抓住破綻直追。
戰事很快成為一邊倒的追逼,問飛鴻沒有再動手做什麼,隻是随大軍同回青台城。
這一仗勝得爽利,将卒皆歡,周潭深與副将商量着,既然取了敵方一員大将首級,便該好好慶賀,以壯軍心。
他自然對問飛鴻一番誇耀,贊問城主出手即非凡,助啟軍得此大捷,邀他同來慶功宴一叙。但問飛鴻暫無此心,先行婉拒,仗着修者腳程快,從青台城跑了出去,至郊野荒山,見四下無人,這才停步。
他不由得一歎,用玉帶上風煙親手銘刻的陣法打開通路,找到遠在飛雪城的風煙,“師兄。”
風煙那邊,飛雪城還是一切如故,試仙大會落幕後,風煙也将孤鋒宮的人遣了回去,眼下應當在搜羅天下秘事與教導楚月空,算不得太忙碌。
問飛鴻撩撥了把自己的額發,不叫風煙一眼就看出他的狼狽,“師兄近日可好?沈大哥呢?可也安好?”
“飛雪城裡,能有什麼不好的。倒是你,青台城又出什麼事了?”風煙放下藥碗,“我看蕭成翎的意思就是把你們牽在青台城不動,戰事一時吃緊,倒也正常。”
“師兄。”問飛鴻忽然道,“我想飛雪城了。”
風煙笑道:“外邊奔波,自然是累的,早些回來吧,到底飛雪城才是自己的地方。戰況不那麼緊迫,你便先回來也無妨,橫豎青台城也守住了,你留在此地也無大用,不如早些回來。”
“師兄說的是。”問飛鴻見了風煙,這才稍作展顔,“我在此地派不上什麼大用場,有任盟主在呢。對了師兄,當年師兄來飛雪城時,與師兄同行的那位散修魏閑,今日在青台城結丹了,我見識了他的劍意,鋒芒畢露,絕非池中之物。”
“他啊,為人不錯,結丹想必也是早晚的事,不過你們定然麻煩了不少吧。”風煙尚且不知此間情況如何,隻随口言之,“青台城淨是麻煩事,早些回來吧,我還有事與你商量。”
問飛鴻:“嗯?師兄有何事?此時不能說麼?”
“倒也不是。我欲開器冢,給楚月空先挑個趁手的家夥用着。”
問飛鴻想了想,“孫老那處有秘鑰,師兄可以去問問。”
“待你回來再說吧,不差這麼幾日。”
到月上梢頭,風煙要與楚月空研習功法,這才與問飛鴻道了别,囑咐他趕快找個由頭回來,甭在這種地方流連太久,平白惹麻煩。
問飛鴻收拾心緒,回到青台城,卻未見歡鬧的慶功宴,城中忙亂非常,似乎出了什麼别樣動靜。
“任盟主,發生什麼事了嗎?”問飛鴻一眼便找到任平生,他神色凝重,面色看着不大好。
“問城主。”任平生眉頭緊鎖,為他指擔架上一名仙盟弟子,身周靈力漸消,呈天人五衰之相,“青台城,恐怕不容我等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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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一宮裝少女旁若無人地穿過侍衛圍守,巧笑倩兮,翩然甩鋪袖擺,跪坐棋盤前——阖宮上下,無人膽敢阻攔半步,隻因這是大啟禁中第一人,三朝國師。
“陛下這一局走得好,抱吃在掌啊。”
啟皇搖搖頭,莞爾,“國師今日的面容别有新意,可是有什麼樂事,來與朕同享?”
“樂事不見得,但如今這天下,樂子倒是不少。”無銘撚起一枚黑子,點落縱橫之間,這一步卻走得什麼都不是,分明胡亂為之,“天下好些年不曾這樣熱鬧了。陛下若有閑情,也不妨親眼一看。”
“可惜我是難走出這九阙宮門了,攝政王想必也不會輕易應允。”啟皇兩步将無銘方才所落之子吃了去,“江山如戲台,你我在其中,又扮作什麼角兒呢?”
無銘大笑,“陛下您可不是角兒,您得是看客。”
啟皇收拾了棋盤,黑白分明,而一枚玉子無意跌落,綴在衣擺,卻逃不出掌心,仍被拾起安放好,“得天下如此,是我之幸。”
這話說得輕飄飄,無銘但笑不語,擡袖掩面。
宮牆外有花正落,一隻虎紋的貓兒叼着鼠躍過,被灑掃的小太監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