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飛雪城中有早年問飛鴻為風煙修建的藥浴靈泉，後來舊傷好盡，風煙嫌棄從那兒出來一身藥味，便久擱置不用了。如今問飛鴻負傷歸來，自己先用上了。

風煙已着人請了問飛鴻擅醫道的友人來，他自個久病成醫，不是不是疑難雜症也能看上幾眼，便叫問飛鴻先入湯泉，他來解經脈中淤結靈力。

問飛鴻原本打算在天牢中待到形勢清明，他當真沒想到風煙會破關而出，不惜拆毀半座王城來找他。他入湯泉中時，風煙正于池岸邊拿卷醫書現學現賣，問飛鴻看他專注，也未出言打擾，隻是伏于瓷壁前，與風煙無言靜對。

“怎麼？”風煙伸手試了把他面頰，不涼不燙，人約莫是無大礙的。

問飛鴻順勢握住風煙五指，貼靠自己心口，垂眼笑道：“總覺得不可思議，師兄竟為我一怒至此，隻怕師兄認真起來，陳王也不是對手。”

“不好說。”風煙擡指在問飛鴻胸前寫畫，得了趣了，将手中醫卷一抛，“老東西好歹比我多活些年，生死由誰，那還真說不定。”

“這樣的師兄我見所未見。”問飛鴻伏于風煙膝頭，笑道，“師兄待我太溫柔，何旁人好不相同。”

“哪能把你和旁人放一塊。”風煙捉住問飛鴻的手，帶至唇邊淺吻，擡眼滿目心疼意，“師兄錯了。當年師兄叫你忍讓些許，對陳王退避三舍，如今想來，怕是助長了那老不死嚣張氣焰，他早便盯上了飛雪城。”

猶不滿足，問飛鴻自己湊上去，仰頸等待風煙落吻，“師兄罵人時也格外好聽，不是罵我又尤其好。”

拿這撒嬌打滾的東西沒辦法，風煙摟緊他肩背，擁換纏吻。

這下衣襟也濕了個七七八八，風煙索性脫去衣袍，也入池中，才一下水便被問飛鴻抱了滿懷，熱潤的唇貼上耳根，也像是一番耳鬓厮磨。

“師兄。”

風煙聽見問飛鴻極倦、極顫的聲音，擡手撫他後脊。

“為什麼呢……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風煙歎道：“懷璧其罪，非瑜之過。飛雪城家大業大，又是陳铎最了解的出身之地，他如今狼心狗肺了，被當靶子也不足意外。”

背後濕了一片，約莫是某人掉淚豆子了，風煙沒折騰調笑他，難得老老實實任他擁着。

借此機會，風煙摸着問飛鴻右手——始終垂軟着，想來是半點使不上勁。他與問飛鴻借雙修功法靈流相彙過，此時靈力沒入其經脈，自然暢通無阻。風煙以自己靈力沖刷陳王所設靈障，又挂記着為問飛鴻松按指掌，便十指交握，乍一看上去，還頗為纏綿。

問飛鴻經脈貫通，他驟然失力，偎靠在風煙肩頭。

借交纏十指，問飛鴻輕咬風煙指尖，目光朦胧，被氤氲熱池熏得眼尾落晖不退。

“好了，眼下可不是胡鬧的時候，說正事。”

風煙把問飛鴻拎起來，叫他靠在池壁上，便是困了睡了也不至于淹入水中。

“陳王此人早幾十年便瘋了，他放着半仙不做，入朝堂這灘渾水，攪弄風雲，嗦挑戰事，隻為一事。”風煙擺了擺手指，撥開問飛鴻濕漉漉蜿蜒着的一段額發，“他要拿天下修者靈血為祭，還靈力于天地山川。”

問飛鴻登時便醒了，大為驚撼，“還天地于靈山，這是何意？”

風煙：“他成名一招乃是血靈掌，可以煉化骨血為靈力。大靈衰竭，早不複千年前呼風喚雨的仙人之能，陳王想做的，是把天下修者的性命作祭，将靈力歸還大世，如此溫養千百年，或許能回到靈衰之前，而塵封千年的通天路，自然也将重現。”

問飛鴻：“可他……靈力衰退，他又如何能活到那時候？”

風煙冷笑，“這就不是瘋子會考慮的事了。我知道這些，全是他早年自己同我說的，甚至還想拉我入夥，我還沒活夠本，才不同他幹這瘋事。”

問飛鴻卻喃喃道：“靈氣重歸……仙路重現，這就是陳王想做嗎？”

看他這副模樣，風煙便知這小子思緒又翩翩去了，彈了把他的腦門，“他自己中天水之毒沒有活路，才寄希望于複靈登仙。倘若靈氣回歸上古時，修者之間的争鬥更難管束，到最後，遭殃的還是凡人。”

問飛鴻摸摸腦門，“師兄說的是。既然如此，殺陳王可能阻止此事？”

“難說。倘若他拜托了無銘設陣，那最後一步煉化歸靈便不用他本人動手了，真想攔下他，隻能避免修者之間沖突——如今飛雪城已成衆矢之的，怕是沒可能了。”

問飛鴻不由得喟歎，“陳王此舉着實可怖，我不想反，卻也非反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