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飛鴻停步于最後一枚鎮靈楔前,按照方位,這約莫是最先釘下的。
他方擡手,無數血煙自楔下湧出,将他裹覆其中,問飛鴻一時什麼也聽不見,眼前是深濃血色,耳畔如萬鬼号哭,震得雙耳溢血。前頭七枚鎮靈楔皆無此般異動,叫問飛鴻不由得想到無銘方才所言,鎮靈楔中留有高祖殘念。
風煙出手将問飛鴻拽出,五指竟被血煙灼去了一層皮肉,傷可見骨,但好在還是将問飛鴻拽了出來,淺試鼻息,人倒是安然無恙,隻是昏厥了過去。
“找死!”風煙一鞭抽向無銘,無銘亦不閃不避,嬉皮笑臉地受了他一鞭,半身血肉模糊,頗為難堪。
“這可怪不得我,要怪也得怪到高祖頭上。”無銘搖搖頭,裝模作樣地長歎,“大啟世世代代所願的鎮靈楔,豈是那麼好除的?現下你師弟已入迷夢,倘若他能從此異世大夢中脫身,才得了與高祖殘念一搏的機會,鎮靈楔祛除的關竅,便在此之中了。”
烽火鞭上靈焰更盛,燒得整座摘星塔内都泛有燥意,無銘啧了聲,“能不能收斂些,我可是在幫你們。你就算将整座王城拆了也無濟于事,就不能信你那師弟一回麼。”
風煙已盛怒至極,但也清楚無銘所言不虛,且不說此人極其難殺,如三窟之狡兔,再者就算從摘星塔殺到皇宮也徒勞,問飛鴻是為鎮靈楔所害才昏厥,眼下也隻能從鎮靈楔突破。
他盤膝而坐,甩手打下數十道護陣,将問飛鴻安放自己膝間。
“嚯,雙修之道可通靈台,打的是這個主意麼。”無銘眨眨眼,猶在看熱鬧不嫌事大,往風煙那兒遞了個揶揄的眼神。
風煙不理會他,擡手摁在問飛鴻眉心,靈力相攜,以通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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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晴好。
這院落修整得漂亮,頗為雅緻,但問飛鴻從未見過,隻隐約覺出幾分熟悉之感。
“少爺。”雙髻的姑娘盈盈拜下,“老爺夫人正在前廳等您呢。”
問飛鴻疑心道:少爺?我麼?
自己是什麼人?在做着些什麼?問飛鴻冥思苦想好一陣……什麼也沒想明白。
且不管那麼多了,去前廳看一眼便是。問飛鴻且穿廊而過,見前廳好些人,許是有客來此。
“歸素,快來。”
問飛鴻對那張臉感到陌生,但心中莫名覺得,這當是自己的娘親。
陰芸芝。
此名于腦中一閃而過,問飛鴻順從上前,被陰芸芝輕拍幾下後背,“這位是你師兄,袁先生的大弟子,風小将軍風煙。快見過師兄。”
問飛鴻忽覺心頭一緊,不由得望向座上來客,那位姿容清絕,蘭芝玉樹,瞥來時眼含三分笑,無端勾人心弦。
“師兄……”
雖未謀面,已似前緣。問飛鴻不由得恍了神,愣頭愣腦地站定,望着風煙幾乎挪不開眼。
“早聞溫家的小公子玲珑聰慧,機靈過人,今日一見,傳聞倒是不可盡信麼。”風煙垂目而笑,打趣道,“不過也情理之中,見我之人常折腰,不足為怪。”
問飛鴻臉頰漲紅,下意識去尋陰芸芝,卻見娘親掩唇而笑,可沒有要為他說話的意思。
風煙擺擺手,不逗他了,“今日我不過替家師來一見我小師弟,某還有營中事務,便不在溫府多叨擾了。”
若換了旁人,這樣行舉難免覺得失禮,但問飛鴻并無什麼感覺,隻望着風煙離去背影,心道:此人合該如無常萍風。
陰芸芝摁着他肩頭,溫聲道:“過幾日便要去袁先生那兒了,可不比得在家中。說是拜入袁先生門下,但你若要好好修習武藝,可得多向這位師兄讨教,記着了沒有?”
溫父負手而歎,“唉,我溫家世世代代皆為文人,芸娘,你說這小子怎麼就半點書讀不進,反而尚求武道呢?”
陰芸芝拿帕子撣他,“說什麼呢,歸素想如何都好,溫陰兩家世代榮傳,還不能由得我們歸素随性為之麼?歸素心思正,又不會行什麼雞鳴狗盜之事,你又愁眉苦臉什麼。”
“是是,芸娘說的自然是。”
爹娘二位說說笑笑着走了,把問飛鴻落在前廳。他回身看,桌上還有隻茶盞,約莫是風煙來時上的,但一口未動。
他心有野蔓橫生,不知燎原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