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飛鴻猛然睜眼,風煙正眉頭緊鎖,掌拍他經脈關要處,靈力流轉,似在環護他一身筋骨。問飛鴻才發覺那片去骨肉的疼似乎并非夢中,而是真切有數股靈力在經脈中沖撞。他經脈俱通,靈力遊走體内每一寸,自然是渾身無處不密痛。
他開口欲問,卻實在疼得攢不起力氣。
好在眼下境況也不必他問,無銘在他身側,一掌拍落,卻沒有動什麼手腳,而是實實在在做着與風煙相同之事,見問飛鴻疑色,爽朗笑笑,解釋道:“這是鎮靈楔中八位半仙——主要是高祖——殘餘的靈力,你心智破了迷障,便該輪到皮肉受苦了。我們為你疏導經脈,你且看能否将這番熬過去,倘若一招不慎,怕是宮希聲也救不了你咯。”
問飛鴻本還有許多話想說,但見師兄就安好在眼前,又确實不是時候,還是暫壓心中,運轉靈力。
那些前人靈力在經脈中橫沖直撞,問飛鴻膽敢觸及便一陣刺痛腐骨,問飛鴻試探過後,驚覺高祖靈力果然霸道,難怪是當時之世的巅峰之人。
但問飛鴻不會退讓,這一路行來他本就沒有退路,豈能在此被阻?
不論道阻之人如何,問飛鴻絕不認為拿人命換的盛世是義是正道。他以自己靈力沖撞高祖餘力,兩廂碰裂如碎骨,問飛鴻不由得腰脊一傾,躬身咳出血來。眼前竟有些昏黑,不知力氣還夠支撐至幾時,問飛鴻再度盤膝,運氣在胸。
他聽渺遠之音驟變,而高祖之影忽聚于身前,手執長恨,勢可驚天。他垂劍至問飛鴻頸前,诘問道:你要拔鎮靈楔以複靈力,便是要俗世再赴水火。你已見過我所成之業,還自以為能給出更好的答卷嗎?
從來執問大同小異,問飛鴻咬牙,震開長恨劍鋒刃,“我不能。”
“我不知道這條路是對是錯,但你之世辜負太多,我絕不承認。”
問飛鴻做絕境之搏,反撲高祖靈力,但并不如先前般護住心脈欲将其逼出,而是糾纏困鎖住體内靈力,試圖消磨煉化。
高祖靈力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始終不斷沖撞試圖掙脫問飛鴻圍堵,幾乎叫問飛鴻經脈俱斷,既然經脈難行,他便挪至丹田,不肯放過這不速之客。
這玉石俱焚的法子,叫問飛鴻此時已無發聲之力,連氣息都打顫,身形搖搖欲墜。
他血肉漸崩,身有化道之勢,但仙骨猶在,道心如白玉燒愈堅冷,源源流轉着不竭靈力,支撐住整具軀體。
“轟——”
胸口被風煙拍來一掌,靈力稍凝,問飛鴻忽覺渾身靈力漸松,不再有被侵異感,擡眼卻是風煙牽引了些許高祖靈力至己身。他們曾修行雙修功法,靈脈靈台俱通,風煙此時才能這般輕易地替他分擔。
身軀崩碎,隻餘一具玉骨,猶盤坐陣中,周轉靈力。
問飛鴻得了刹那輕快,重整旗鼓,蠶食高祖靈力,煉化于筋骨之中。他明白了為何陳王會研制出血靈掌之式,自外煉化靈力,精進之速不是尋常修行能比,問飛鴻已數不清自己此時破了幾多境界,也沒有閑暇去數,他精神緊繃,幾乎連攪弄魂魄般的刺痛都無知覺了,隻知師兄此時與他靈脈相連,他若不能争勝,隻怕連帶着師兄也要負傷。
侵吞而後煉化,問飛鴻魂魄淬火,将高祖靈力殘渣盡數絞吞下,長吟之後靈力盡收骨中,而經脈血肉漸生,靈力凝作軀殼。問飛鴻再睜眼之時,目中萬物都與從前不同,磚石草木皆有靈力流轉,對事物的感知也不似從前,他不大明白,隻當半仙境或許就是如此。
“師兄。”問飛鴻撲進風煙懷中,索抱住風煙脊背,悶聲道,“太好了……師兄還在這裡,我差一點就……”
風煙伸手抵住他嘴唇,叫問飛鴻微愣片刻。
“此事恐怕尚未了結,飛鴻,你還不能停下。”
風煙身形搖晃,伸手回抱住問飛鴻,卻是借此支撐自己,他額角有冷汗流下,氣息不穩,“師兄恐怕幫不上你什麼了。”
問飛鴻扶穩他,急切道:“是天水之毒所緻嗎?我們去找宮希聲,還有此物,此物或能幫上師兄——”
他翻出宮希聲轉交給他的缑月草,倉促撂開盒蓋,将清心仙草呈于風煙面前,風煙搖搖頭,将問飛鴻稍推開,“我這便自封穴道,便不至于被毒影響神智,那些未盡殘局,且由你來——”
他忽然緘了聲,驚惶的目光落在問飛鴻身後。
忽有浩渺仙音遠來,玉階鋪陳,星宿如屑,天河一線,其上是不可視登天之門,隻為接引将去者而開。
塵封千年之久的登仙路,重現于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