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氣浪掀翻層層死屍,噼裡啪啦往周圍的商鋪砸,仍完好的玻璃寸寸裂隙,猶如冰面,終究還是搖搖晃晃破碎。
“咳——”
爆炸中心位置的衛青松五髒六腑都移位,噴出一口血。
符葉沒有片刻的猶豫,飛身跳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将匕首捅進衛青松的腹部。衛青松被這狠狠一刀紮成蝦米,頭和腳同時升空,死死瞪符葉:“你……你……”
刹那間,某種無形的囚籠緩緩褪去,露出面朝曠野的窗,微風将棉花糖的甜膩香味卷走。
符葉的冷汗早已滑落到脊背。
微微眩暈中,屍海融化,商鋪重歸寂靜,就連豁牙露齒的玻璃窗也光潔如新,她如釋重負:“看來打你還是有用的,至少你能醒過來。”
“瘋瘋子……什麼時候放的炸彈。”
“趁着計宋拍你的時候,我的同伴都在四樓嗎?”
衛青松幾乎被鮮血塗勻,龇牙咧嘴翻身,也不顧仍汩汩流血的傷口,五官緊皺着瞧符葉:“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是孤軍奮戰吧?他們确實在四樓,但也顧不上你和喻觀寒,你們自求多福吧。”
“是誰要你殺我們?”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衛青松神态疲憊,“我挺好奇,我扮演吳成海這麼久,都沒人發現,你是怎麼發現的。”
符葉手腳發軟,把衛青松的衣袖當成抹布,笨拙蹭幹淨匕首上的血迹歸入刀鞘。
擡眼時毫不意外瞧見蹲在衛青松頭頂的歪脖子女鬼,她正定定注視他,長發隻差一個指節,就能紮進衛青松的眼球裡。
不管看多少次這樣的場景,她都有點瘆得慌,于是她揉揉鼻尖,維持着蹲姿後退半步,恰好撞到堅實的牆。
符葉難掩驚愕回頭。
喻觀寒泛白的嘴唇微抿,示意符葉坐在他腳上休息,符葉驚跳的心神這才安穩下來。
她微微搖頭,擡手摸到喻觀寒腰間系着的手铐,先将衛青松拷住才給他解惑:“你的長相。”
漏洞就在吳家客廳的全家福上。
符葉和喻觀寒在監押室分析吳家人物的當晚,發現此不尋常之處。吳成海是人類,人類注定會衰老的,保養得再好,也不至于跟十年前的照片毫無差别,中年的吳成海連發際線都沒倒退,這不科學。
這讓他們對吳成海的身份産生懷疑。
妖力透支使符葉顧不得形象,癱坐在衛青松身邊,見狀,喻觀寒執拗地站到她身後,給符葉當靠背。
符葉身體僵硬,隻是渾身無力,到底沒挪開位置,用笃定的語氣繼續說:“你殺掉吳成海,取代他,甚至還對他媽媽下手。”
“這都被你查到了,”衛青松難掩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我不想殺那老太太,但你說有什麼辦法,她見到我,就嚷嚷我不是她兒子,還要去跟林蕙說,我隻能……”
喻觀寒思索幾秒,推斷:“吳成海的媽媽失蹤于2009年,也就是說,在這之前,真正的吳成海就被你殺掉了,他的屍體在哪兒?”
臉頰貼地的衛青松滿不在乎:“不知道。”
“那你是怎麼處理吳成海屍體的?”
“随便找個垃圾站,把他扔到壓垃圾的機器裡了。”衛青松說到這,開心笑起來。
*
2008年。
林蕙身穿正流行的波西米亞風長裙,長發柔順搭在肩,圓臉憨态可愛。跟朋友揮手告别後,她在西餐店門口,不小心與正進店的顧客相撞。
“沒事吧?”
進門之人皮膚白淨,雙眼皮形如新月,笑起來春風和煦。
林蕙并沒細瞧,顧不上那人還想聊兩句的态度,匆匆道歉就離開西餐店,因為新婚不久的老公吳成海說有急事在家等她。
瞧着林蕙遠去的身影,衛青松失望垂眼,倒也情理之中,上次見林蕙,她還隻是嗷嗷待哺的嬰兒。
他的原型是隻獅子。
可惜運氣不太好,繁育的殘次品被偷賣,流向馬戲團,更苦悶的是,他似乎……比其餘的馬戲團動物情感豐富,他并非隻知道填飽肚子,他看得懂飼養員眼眸中愈發濃重的焦慮。
馬戲團的營業額每況愈下,他們輾轉鄉鎮村落,走遍十裡八鄉,還是填不飽肚子。
抽在脊背的鞭子越來越狠,尚未成妖的衛青松也恨毒手握鞭子的飼養員,也就是林蕙的爺爺。
馬戲團被勒令取消後,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通通倒向衛青松,讓他從無邊地獄中逃出來,并擁有人形。
可惜沒等到報仇,林蕙的爺爺就因為意外去世。
他恨恨磨牙,将仇恨的目光轉移到林蕙的爸爸身上,就這樣邊監控着林蕙的家,邊适應人類世界的生活。
終于等到合适的複仇時機——林蕙出生,面對咯咯笑的嬰兒,他又莫名其妙軟下心腸。
頹廢的衛青松走出醫院,點燃指尖的煙,眯着眼吞雲吐霧,在林蕙爸爸經過自己身邊時,回頭瞧他一眼。
于是時間又跳躍二十多年。
林蕙明媚燦爛,他對撞進懷中的她一見鐘情。衛青松無比懊悔,自己擁有時間,卻也錯失時間——她已經嫁給某個他怎麼都看不順眼的男人。
吳成海容貌醜陋不說,謊言也是層出不窮,說是要林蕙壓箱底的存款去做投資,實則是還無底洞的欠款,拆東牆補西牆,到處騙錢。
但他曾偷聽林蕙與朋友分享,她與吳成海結婚隻是因為吳成海對她好。
他自認能比吳成海做得更好,且成千上萬倍。
于是他毫無恐懼之心,将吳成海扔進壓碎垃圾的機器,在咯吱咯吱的運轉聲中揚起唇角。
衛青松頂着嫌惡的面容回到本就該屬于他的家中,笑着抱住林蕙轉圈:“老婆,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命中注定,他才是林蕙的丈夫,他隻是來得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