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妻子今天吃過什麼?”席姐被曹成志這副頹廢至極的模樣激怒,抱起胳膊居高臨下望着他,“你再不開口,咱們就去妖管局說。”
曹成志苦笑,幹澀的唇瓣頓時裂出肉粉色縫隙,隐隐滲出血絲來,瞧着就疼。
“……她是汞中毒。”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清楚,難道是你下毒?”
代替回答的,是曹成志陡然垂下的腦袋,脊背顫抖着,渾身抽搐,活像被人捏住命脈的魚。
席犬錯愕後退的同時,符葉搭住她的手臂,顧不上将鏡頭聚焦曹成志,疑惑問道:“怎麼會有兩隻玻璃杯?”
席犬頓時讀懂符葉的言外之意——曹成志也喝下了毒藥!
她二話不說,蹲下身的同時掄起曹成志的胳膊,将仍佝偻着的曹成志當成麻袋甩在後背,疾速沖出去,完全沒注意到曹成志的腿恰好怼在門框上。
“符葉!給楊醫生打電話,我送曹成志去安康病院,告訴她汞中毒!”
“我……我腿……”曹成志本就虛弱的聲線随着席犬的跑動颠簸,最終不得不放棄掙紮,他怕自己吐出來。
鐵門被無情合上。
符葉茫然瞧瞧四周,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正與完全陌生的妖怪屍體共處一室,并未見到這妖怪的鬼魂,想來死前并無太濃烈的情緒。
她不自覺後退一步,又硬着頭皮邁步向前,逼迫自己站定。
要習慣,她吞着唾沫暗暗想。
空蕩蕩的通訊錄壓根沒有楊醫生的号碼,符葉隻能求助喻觀寒,頗有些苦惱:“說是gu……gon……”
喻觀寒沉吟,柔聲詢問:“汞中毒?”
“是這發音。”
“好,我這就告訴楊醫生,還有别的想問嗎?”
符葉喘息,注視死去多時的妖怪,詢問電話另一端的喻觀寒,作為妖管局的員工,此時的她還應該做什麼。
“痕檢是專業性極強的工作,除楊醫生,其餘的妖管局員工也無法打包票說自己掌握全部的技巧,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事兒……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即使看見一根頭發,也不要挪動它的位置。”
在保護現場的前提下,符葉耐心拍攝室内的所有物品,包括扔滿果皮的垃圾桶,随後打車去安康病院。
即使心疼錢也别無他法。
因為來時,是席犬風馳電掣騎着摩托車載她來的,貼地飛行與翺翔天空完全不同,但被風拂過的感受還算美妙。
席犬摘頭盔時曾感慨,符葉是唯一沒有因為車速過快而驚聲尖叫的妖怪。
符葉付過車費,沉默走進安康病院。雖說工資還遠着,但妖怪生活補助卻是從她下山的時刻算起。
欠款三百,加上預付的十一月房租,恰好八百塊,整整齊齊轉發給溫濁玉,錢隻是從她的銀行卡中經過,再次歸零。
她貧瘠的内心開出一朵花來,那花瓣舒展開,光芒燦金,吸引着與日俱增的貪欲。
符葉歎氣,摁電梯最頂層。
拜喻觀寒的肩膀被鋼筋洞穿所賜,符葉才知道妖管局唯一的醫生楊獻其實是兼職,她的本職工作并非法醫,也不是獸醫,而是妖管局隔壁安康病院的精神科大夫。
坐擁安康病院頂層的所有病房,供妖管局使用。
怪不得電話催促楊醫生她便能很快趕來,比起楊醫生真正的工作單位,更離奇的是楊醫生本人,她是人類,如假包換的純正人類。
安康病院是楊家的私産,自楊醫生姥姥起,就為妖管局提供醫療服務,代代相傳,獸醫學知識更是從小熏陶。
溫濁玉曾聳着肩對符葉感慨:“楊獻小時候特别倔,兩根羊角辮能甩到天上去,結果越長大越面癱。”
面癱的楊醫生推推眼鏡,朝進門的符葉點點頭,重新看向龍飛鳳舞的診斷記錄。
“毒已經沒有大礙,再有什麼難受的地方就告訴我……至于骨裂的問題,要好好修養,别做劇烈運動。”
楊醫生接手時曾詢問,什麼喪心病狂的妖怪灌人毒藥還要打裂腿骨,席犬瞄倒抽冷氣的曹成志,心虛之間,隻得含糊回應。
楊醫生潇灑離去。
席犬頗為歉意地搬過鐵凳,承諾會負擔醫療費,随後才拍拍身邊淡然的符葉,那雙清亮而秀麗的眼眸瞧過來,滿是茫然。
“打開錄音。”
“好。”
席犬提氣,眼睜睜瞧符葉利落打開計算器,又迅疾關掉,猶豫着戳向備忘錄。
“語音備忘錄……曹成志,說說吧,你妻子為什麼會服毒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