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在用一種方言說話,介于四川與重慶之間,我是重慶人,所以他一開口我就能明白。黑瞎子會很多個地區的方言,發音相當标準,但這會兒卻用非常蹩腳的四川話與我交流,我覺得他是故意測試我是否機敏。
”我叫柳吟秋,我是從沙漠外面來的,通過海子,坐的船。”我對黑瞎子知無不言,”本來有三個人,另外兩個不見了,現在隻剩我一個被困在了這裡。”
黑瞎子聽着我把話說完,然後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對我道:“你來這片沙漠幹什麼?”
我想了想:“我是被人給拐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們要來沙漠幹什麼。”我觀察着黑瞎子的表情,易容之後的他幾乎沒有任何暴露身份的微表情,甚至看不出來,他就是本人。
而這張臉,還是他倉促之下的随意發揮。
我知道黑瞎子跟了黎簇他們一路,才能在關鍵時候出手幫他逃生,盡管相識的過程還是戲弄了黎簇一番,吳邪和王盟被九頭蛇柏抓走也是計劃中的一環。黎簇對吳邪的計劃至關重要,他需要用各種方式試探這個連大學都沒讀過的高中生,是否有能力勝任。
在黎簇之前,吳邪失敗了太多次。
但現在黎簇換成了我,我是看過劇本的,如果我不按照原本的劇情發展下去,幻境的内容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正思考着,黑瞎子突然道:“你怎麼不問我是誰?你的表情,好像一點兒都不好奇我的存在?”
我愣了愣,沒想到會是對方率先打破了規則,正常情況下,在荒無人煙的沙漠深處突然出現陌生人,對突遭變故的兩人來說,對方是什麼身份,永遠是彼此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因為我知道你是誰。”我道,在幻境裡,如果我将吳邪的全盤計劃如數家珍,黑瞎子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我有點好奇。
黑瞎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沒有接我的茬:“我是這地方的卡車司機。”他指了指旁邊的一輛卡車,“我被困在這裡30年了。”他穿着當時那些人的衣服,我記得卡車群裡有大量的幹屍,為了讓自己的身份看起來合情合理,黑瞎子扒了其中一具幹屍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衣服破爛不堪,看起來跟他說的身份沒有兩樣,要是我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是很容易相信他的話的。
“不,你不是卡車司機,你是黑瞎子,道上的人都叫你黑眼鏡。”我單刀直入地說,他從容的表情漸漸有了變化,“我知道你們要對付汪家人,吳邪帶我來這裡,其實沒有什麼特别的目的,隻是為了引汪家人入局。”
黑瞎子的嘴角突然上揚,銳利的視線被墨色的防風鏡遮掩,臉上的易容也隐去了太多細微的表情,但我仍然能看出來,那翹起的嘴角,意味着什麼。
我覺得還挺有趣的,我從沒接觸過這樣的黑瞎子,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基本上就處于養老等死這麼個狀态,對我幾乎算得上百依百順,所以即便了解他的身世,一開始也很難将他身上的“普通人”标簽取掉。
但我眼前的黑瞎子,卻在 “工作”時間,他要保護吳邪,同時還要兼顧我必須活着,他應該會非常警惕周遭的一切。
果然,當他聽到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了真相,便開始當着我的面卸掉了臉上的易容,他的嘴角還保持着若隐若現的笑,可我了解他,他敢當着我的面取掉僞裝,就表示我上了他的必死名單。
這個時期的黑瞎子會直接殺人嗎,他曾經告訴過我,不到萬不得已,他很少把事情做絕,因為殺人會給自己帶來業果,他覺得很不劃算,黑瞎子也很少會對女人下手,主要是也沒有那麼多面對女殺手的機會。
但眼下這個時間點,各方勢力都很緊張,我的異常表現,确實很容易給自己引來殺生之禍。
黑瞎子重新換了一副墨鏡,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看到那張臉,哪怕是在幻境裡,我都覺得很安心。
“誰告訴你那麼多的?”黑瞎子帶着笑意問。
我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會殺了我麼?”
“吳邪找到你,就說明你有很重要的作用,殺了你,會影響之後的計劃。”黑瞎子朝我走過來,他的個子很高,靠近我的時候,陰影就下來了,“但前提是,我必須确定,你真的就是吳邪找的那個人,而不是被誰頂替了。”
說着,黑瞎子直接上手摸我的臉,他指腹粗粝,是我熟悉的觸感,我知道他不是在占我便宜,而是在試探我有沒有易容,皮質的手套在我臉頰上輕微挲磨,我索性直接貼在了他的掌心。
黑瞎子的手一頓,随即放開,坐到了我對面的位置。
我這才發現,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一個貨車裡,外面偶有九頭蛇柏的動靜。
黑瞎子看向車窗外,對我道:“知道外面那些玩意兒是什麼嗎?”
“九頭蛇柏。”我說。
黑瞎子笑了笑,神情似乎比之前放松了一些:“你知道的還不少,吳邪是不是跟你好上了,把秘密都透露給你了?”
他沒有要審訊我的意思,但看似不經意間的閑聊,其實就是他套話的方式。
“沒有啊,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我撐着臉看他,他的臉并沒有對着我,可我知道墨鏡下那雙眼睛,一定是瞥向我這邊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黑瞎子對着我笑。
我看着他:“因為,我是你的妻子,你什麼都願意告訴我,你說,你很喜歡看我聽你講故事一驚一乍的樣子。”
他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大概是劇情的走向已經完全偏離了原本的軌迹,幻境需要修正一些東西,我注意到黑瞎子又恢複了松弛的情緒,笑着說:“我結婚這事兒,怎麼沒人通知我啊?”
我也對他笑:“那你現在喜歡我嗎?”
黑瞎子沒有排斥我的調情:“小姐,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不是哦,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了。”我道。
“有多久。”黑瞎子問。
我道:“十年那麼久。”
黑瞎子稍作停頓,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回應,可能是就連我也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所以我想象不出來他會在這個時候說什麼。
因為當年的黑瞎子,是不可能跟一個才見面的女孩子風花雪月的,起碼不可能在這裡,在這樣的時間,隻是因為一切都是我的幻覺,我改變了劇情的走向,他才願意跟我互動。
按照我對黑瞎子的了解,假設我真的穿越回去,頂替黎簇的位置,跟黑瞎子這麼講話,他一定會把我當成花癡病犯了的膚淺女人。
黑瞎子的語氣放得柔軟,他問我道:“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