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在睡眠中他才得以短暫的緩解“六眼”的幹擾,倘若做的夢恰好再新奇些,也能引起五條悟的興趣。
而在這次的“夢”中,他徹底變成了凡人。
——五條悟感受不到“六眼”的存在了。
更準确的說法是他的靈魂似乎與身體斷聯了,于是自然覺得缺少了“六眼”所附加的那一部分視力。而這個發現讓五條悟第一時間确定了這不是夢。
五條悟認為自己應當是中了别人的術式,一開始他以為這又是一場針對他的新型刺殺。
與強大的天賦形成對比的是,作為一個小孩子,五條悟此時的身體還是較為脆弱的。通常情況下,五條家負責照顧他的人和咒術方面的措施會在他周圍拉起密不透風的保護網。在五條悟能夠熟練運用咒力強化身體以及“無下限”之前,他也不被允許出門。
但與平日那些血淋淋的刺殺相比,這個夢顯得又太溫和,除了用過于真實的場景把他困住之外似乎沒有别的功能。
把腦海中的咒術知識過了一遍後,五條悟還是沒有搞清楚面前這是什麼狀況,索性開始探索起這個“夢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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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藏在緊急布置場地。
因為使用煉金術創造“領域”需要基于與書相關的一些聯系,葉藏提取了自己曾經作為人時的一些記憶創造了一個情景。
然而這個“領域”一旦展開,就必須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定時關閉,而現實所能支撐世界意識降臨的時間是很短暫的,于是當祂借用五條悟的身體并與葉藏交流完離開後,葉藏不可避免地就要面對重新掌握控制權的五條悟。
但他并不着急上前,而是躲在暗中,觀察着五條悟進入“領域”後的表現,思考自己要不要與對方産生交集。
……
雖然被封禁了引以為傲的咒術能力,但五條悟的臉上卻沒有什麼驚慌的表情,而是有條不紊地探索并分析起自己所處的狀況。
一開始他甚至以為自己夢到了五條家,因為面前的日式庭園、以及周圍“人”動作中那種繁瑣的華族禮儀,這些帶給他的既視感都與禦三家的風格十分相似。若非這裡的人臉上的五官都很模糊,五條悟可能真的會混淆夢境與現實的界線。
五條悟大搖大擺地在院落裡亂逛,偶爾遇見悄無聲息穿梭其間的仆人,但在他看來這些人簡直一模一樣。闆正的和服、雪白的足袋、高高束起的發髻——這就是五條悟對他們的全部印象。
盡管他并不相信這些木偶似的人是有生命的事物,但他也會刻意攔下對方,試圖交流并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但大多數時候都會被無視,有個别人會向他行禮,五條悟注意到這是對待尊貴客人的禮節。
他長驅直入,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五條悟内心升起了一種新鮮的自由感,這種自由不同于他穿行在五條家的那種自由,他随心所欲,卻并不衆星拱月。
他又進入了一個房間,照舊被無視了。屋裡有兩個大人和四個小孩正在用餐,五條悟觀察了一下,确認了他們大概是這座院落的主家。
五條悟随意挑了個位置落了座,正感到百無聊賴時,突然發現了一絲違和感。
——坐在他對面的、看起來是他的同齡人的那個小孩,臉上居然是有五官的!
五條悟一下就來了興緻,他躍到對方面前:“喂。”
他在那個烏發鸢眸的男孩眼前擺擺手,對方毫無反應。
五條悟洩氣地坐了回去。
他決定再試試。于是剩下的時間五條悟就看着這些人吃飯,他們似乎是嚴格遵循了傳統的用餐禮儀,孩子們對坐在主位上的長者表現出了絕對的恭敬與順從,咀嚼和碗筷碰撞都在竭力壓抑着聲響,顯得拘束又沉悶。
五條悟無所事事地盯着對面那個男孩喝湯——他的左手手指輕輕地搭在餐桌邊,上半身挺直,略微低頭臉把對着盤子,另一隻手拈起勺子,将勺子尖對着自己的嘴唇,輕快而又靈巧地把湯送入口中。
這一套動作完全兼顧了“用餐不能太快”的規則和優雅的華族氣度。五條悟對此很熟悉,可這并不能代表他願意忍受這樣的氛圍,好不容易挨到對方放下勺子,他感到自己耐心告罄,上前拉住了對方的手。
“——吃不出味道就不要吃了。”
男孩被五條悟拉扯得搖搖晃晃站起身,惶然的情緒在那雙鸢色的眸裡掠過一道驚弦,就像被突然抛向天空的籠鳥。
而這次,五條悟終于在對方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