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與之看了他一眼,青年與他父親長的相似,穿着一身黑色錦袍,身姿挺拔如松,不同的是氣質内斂而平和,不似皇帝那般鋒芒畢露。
看似很有君子氣度,即使經曆了這般重大變故,眉宇間仍不見半分陰霾,很符合世人對儲君仁孝賢明的期待。
但要真這麼簡單,他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崔與之笑了笑:“殿下,臣也不與你講那些虛的,知雨的來曆你我都清楚,她終究是要回家的。”
“臣隻是想為崔家求個平安符,殿下你若不想娶妻,納妾也可。”
左右以後都是宮妃,若有幸誕下子嗣,崔家的以後也就不用愁了。
蕭晝心裡一團亂麻,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崔與之半點不受影響,也不看他,端起茶杯小口抿着茶,這茶可是林姝妤給他送的養生茶,他半點都不願浪費。
蕭晝看他這樣,心裡堵的慌,自從被廢以後,受到的挫敗太多,他的脾氣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
真沒想到崔與之會提這樣的要求,是因為時知雨跟崔家沒關系嗎?
不,一定不是。
盡管按照正常思路這似乎是正确答案,但蕭晝直覺不是這樣。
他來之前專門調查過崔與之,他曾被親人背叛過,是以與崔家其他人關系淡薄,也不在乎崔家的榮耀,而且在知道他與時知雨的關系後,還提這樣的要求,這跟他對時知雨的态度大相徑庭。
除非……
“崔大人,是知雨的家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嗎?”蕭晝想到了一個荒謬的可能。
崔與之沒料到他這麼快就猜出來了,他微微眯了眯眼:“殿下,你既然說了那我再勸也沒什麼意義,你與知雨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們倆強行在一起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與其等到最後蘭因絮果,不如趁彼此還有感情時好聚好散。”
“況且你要去那個位子,那就必然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你父親不也是娶了你母親才得了你外祖的幫助,你要得到就必然會有失去。”
崔與之這番話已經超脫了臣下對君王的敬意,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但他本來就不是個敬畏皇權的人,就算皇帝面前他也照怼不誤。
蕭晝心裡冒出一股無名的怒火。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還來勸他做!
而且奪取皇位這件事他有一半的動力來源都是時知雨,擁有權力的滋味固然讓人着迷,但在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後,他覺得也不過如此。
在一個愚昧落後的貧瘠之地就算做到了帝王又能如何呢,一輩子為了社稷鞠躬盡瘁嗎?那跟牛馬有什麼區别。
“那崔大人為何孤身一人呢,”蕭晝冷笑道,“難道是你天生喜歡獨處?”
“還是得到了什麼天打雷劈的東西,才失去了這麼多。”
崔與之被他怼的差點嗆水。
他眉稍微揚:“殿下,我的建議皆是發自肺腑,你若要得到崔家的幫助,那聯姻就無法避免,還望你能好好考慮。”
他已經連臣都懶的自稱了。
“我說的這些,還望殿下再仔細想想,過些時日給我答複。”
望着蕭晝難看的臉色,崔與之也沒再逼他。
兩人不歡而散。
蕭晝疾步回到院子裡。
時知雨就坐在窗扉邊,看到他回來,開心的打開窗戶,仰着頭對他笑:“你回來啦!”
春寒料峭的時節,外面還很冷,少女雪白的臉蛋被風吻過,立刻生出兩團紅暈。
蕭晝見狀,皺了皺眉,走回屋子裡重新把窗戶關上。
他身上還帶着些冷意,但時知雨絲毫不在乎,她擠到他旁邊,伸手纏住他跟她貼貼。
男人的肩膀寬闊堅硬,時知雨把臉蛋貼在上面,用天真的眼神望着他:“你跟崔叔說的怎麼樣啦?”
蕭晝勉強扯出一個笑,開玩笑道:“你小姨夫跟你一樣難搞。”
“哈哈哈……”時知雨彎唇笑了起來,她把臉蛋埋在他的肩膀處,“所以你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她擡頭看他。
從他回來時她就注意到了,微向下撇的唇角,雖然面上沒有情緒,但是依然低氣壓環繞的樣子,若是不熟的人,可能看不出,但他們在一起這麼久,就算是微弱的情緒變化時知雨也能捕捉到。
蕭晝低頭看她烏黑微潤的眼珠,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承認自己無能這件事,就好像扒光了衣服遊街,恥辱的情緒會是一輩子壓在心頭過不去的坎。
他每次以為自己夠強大時,還是會冒出一件事來讓他認清現實,仿佛東宮裡那個龍姿鳳表,傲慢到不可一世的少年隻是自己的幻想。
他想說,要不我們拒絕幫助打過去吧,但這件事是少女求了長輩才得來的機會,若是拒絕,她又該如何自處。
而且若是打仗,花費的時間又是一個未知數。
蕭晝發現他好像進入了一個進退維谷的地步。
時知雨靜靜的看着他,也不逼迫他。
蕭晝無奈閉了閉眼,低聲道:“崔大人要我娶他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