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知雨幾天後又在花園裡偶遇了坐在亭子裡的崔妙儀。

少女穿着一身青綠色的薄襖，身姿窈窕，烏發垂肩，倚在涼亭的美人靠上，白玉般的小臉，一雙清冷的桃花眼，微微垂着，像一幅上好的美人圖。

時知雨往前走了幾步，崔妙儀突然起身朝她看過來。

“給大姐姐問安。”

隔着一段距離，她微躬身向她行了個标準的禮。

“你好。”時知雨站在六角亭外，下意識點點頭。

做完了又覺得哪裡不對。

不管了，她擡腿準備拐個彎離開。

“大姐姐！”

崔妙儀睫毛抖了抖，又往前邁了幾步，用銀線繡着暗紋的裙擺略微起伏後又歸于平靜，隻是藏在下面的繡鞋露出個羞怯的尖尖。

時知雨突然被叫住，她停下腳步，回身對這位陌生的妹妹露出個微笑：“怎麼了？”

崔妙儀看着她。

少女站在亭子外的石階上，穿着一身湘色的交領襦裙，眉眼如畫，杏眸恰似春日裡盈盈的湖水，肌膚勝雪，又透着淡淡的粉色，好似枝頭出綻的桃花。

她玉白的手裡握着一柄團扇，輕輕扇動，扇面金線繡成的桃花不及她的面容好看。

她想到那日見過的大變樣的崔妙靈和好不容易打聽到的消息，胸膛起伏，鼓足勇氣開口道：“您那日給妙靈妹妹梳妝打扮做的那個造型，能給我也做一次嗎……我知道蜀州城裡有很多好吃的，都可以買給您。”

時知雨搖扇的手微微停頓。

崔妙靈冷着一張臉，語氣又波瀾不驚，她還以為她打聽到了前幾天的事要來敲打她，沒想到隻是找她化妝。

是她想太多了，可能這個妹妹天生就是個面癱。

她彎了彎唇：“……走吧，你不用給我吃的我也願意幫你改妝。”

反正天天都很無聊，和小姐妹聊天化妝還能打發時間。

“大姐姐……”崔妙儀的語氣有些着急，“或者您有喜歡的其他東西，我也可以送給您。”

“不用，正好我閑着也是閑着，我也很喜歡給别人化妝。”

時知雨提着裙擺上台階到亭子裡，利落地伸手拉着她的袖擺往外走。

“咱們現在就走吧，正好晚飯前能給你畫個全妝。”

崔妙靈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又放松下來跟着她走。

……

兩人在屋裡搗鼓了一個下午，初春時節，白天還很短，暮色一點點将天色塗染，淡金色的光從窗棂灑進梳妝台，木質梳妝台的光影被暗沉吞沒，屋内點上了煤油燈。

崔妙靈坐在西洋鏡前，清晰的鏡面将她的美貌完整的映照出來，妝面服帖的幾乎像是她原本就擁有這樣細膩的皮膚，這是她嘗試了無數妝粉都沒法達到的效果。

時知雨坐在她旁邊，雙手捧着臉蛋，目光落在鏡子裡的少女臉上，欣賞自己的作品。

“知雨姐姐，你的桃花粉是從哪裡買來的？”崔妙靈問。

這時候的粉底因為敷上後會顯氣色而被稱為玉女桃花粉。

“我師傅從海外帶過來的，是不是效果特别好？”時知雨翹了翹下巴，有億點點得意。

星際古法做出來的粉底都比這裡的要好用許多。

“那你有配方嗎？”

“嗯？”時知雨歪歪頭看她。

“知雨姐姐，你帶來的這些胭脂水粉比蜀州的要好上許多，如果你知道配方，我可以找舅舅做出來，然後拿去賣，一定會比臻寶閣的東西更好賣。”

崔妙儀将身子轉到正面對她，擡手将桌上的粉餅盒子拿到手中，垂下頭珍惜地摸摸，複又擡起頭看她，眼睛亮亮的。

“你可能不知道，臻寶閣是蜀州最大的胭脂鋪子，我舅家在胭脂水粉這裡總被他們壓一頭，如果有了這些方子，肯定會赢過他們，姐姐你放心，不管能不能做成，你的分成都不會少的。”

“嗯，可以的。”時知雨随意地點點頭，這些古法的方子在星際都是公開的，甚至還有教學視頻，她無所謂能不能做成，隻是，“你外祖家是商戶嗎？”

她好奇地問。

“是，我舅家是胭脂水粉起家的，還做珠寶之類飾品的生意，”崔妙儀斟酌道，“舅家做生意一向以誠信為本，姐姐你若覺得黃白之物于你名聲有損，我會私下将錢财交予你，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

“……啊？”時知雨張了張嘴，“你們這裡還有嫌棄錢多的嗎？”

“要是這樣，把錢都給我好了，我不嫌棄。”她小聲嘟囔。

“商戶自古便是如此，”崔妙靈苦澀道，“姨娘若是能做人正妻，又怎會做妾呢，不過也正因為嫁進崔家，舅舅他們才能保全祖業。”

“……嗯。”

時知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帶着錢上趕着做妾，确實太慘了。

特别是幾天前才見過崔妙靈，就很難評。

大概因為錯的是制度，而非具體的人。

時知雨第二日就見到了柳姨娘，崔妙靈長得很像她，同樣的冷白皮，桃花眼，隻是她的氣質不似崔妙靈那樣清冷，見人先帶三分笑，眼角也有了淡淡的褶皺，更添了幾分歲月的美。

她準備的契書很詳細，方方面面都包括了，時知雨用寬大的袖擺遮着，悄悄用手環的掃描儀掃了一遍，沒有問題後她簽上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