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靈萱身後的李螢怯怯看了燭玉潮一眼,随即為魏靈萱推開擁擠的人群,很快遠離了燭玉潮的視線。而京大祭酒的課程,終于拉開帷幕。
京瑾年認不出面前的任何弟子,隻得雙目無神地開口:“今日我召各位前來,是為講述學宮所纰漏的課程。諸位知曉蕊荷學宮學制,文武之道并無所缺。但卻失了學宮中人最應當知曉溫習的一點,便是正襄。”
竊竊私語之聲乍起,偌大的空間将人聲擴大到了極緻。
四派自視清高,對正襄皇族一直秉持無視态度,蕊荷宮自然不例外。故而學宮中編撰的書冊卷軸,也很少提及正襄相關,京瑾年好不容易回學宮一次,出口便是皇室,這實在令人意外!
“陛下寬厚,并不忌諱與民同姓。你們可知,現下國姓是何字?聞棠,你知道嗎?”
燭玉潮小聲驚呼,京瑾年的目光離散,并未落在她身上。可既然京瑾年開口,她便不能不給京瑾年這個面子。燭玉潮一時沒有答案,眼前卻偏偏落了個黑影。
久遠模糊的記憶破土而出,燭玉潮心沉了下去,眼底瞬間多了幾分不明的情緒:
“正襄國姓,為樓。”
*
京瑾年宣布散學時已至正午,燭玉潮帶着無盡的疑惑走出青鸾殿,她被那滾燙的日頭曬得頭昏目眩,正要擡手輕柔太陽穴,卻見李螢鬼祟向自己走來。
李螢深吸一口氣,聲音極小:“聞棠,你手臂上的傷好了嗎?”
“是魏靈萱叫你來的。”燭玉潮面無表情。
李螢雙手顫抖地舉起一隻拇指大的瓷瓶:“那日我們與靈萱下手是重了些,聞棠慈愛寬厚,不會怨恨我們吧?”
“恨?這個字說得太重了,不過倘若用在你們身上,倒也恰如其分,”燭玉潮幽幽長歎一聲,“靈萱有心了。”
李螢以為燭玉潮擡手是為了接過瓷瓶,立即松了口氣,在燭玉潮接觸瓷瓶的一瞬間松開雙手……
“啪!”
瓷瓶應聲落地,青藍粉末迎風飄散,燭玉潮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而李螢的臉龐出現了明顯的恐慌,她下意識蹲在地上拾起瓷瓶,卻被碎片劃傷手指,随即那雙手揮舞于半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聽見燭玉潮居高臨下的聲音:
“這藥很貴吧。靈萱會生氣嗎?”
李螢身體僵硬,她緩緩擡眸,眼底竟已溢滿了清淚,聲音哆嗦:“你是……你是故意的!”
“你手沒拿穩,嘴可要穩妥些。話不能亂說,這瓷瓶分明是你沒拿穩才掉在地上的,”燭玉潮閉了閉眼,上世之景仿佛重現,“李螢,好好贖罪罷。”
李螢,我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燭玉潮雖不知魏靈萱為何會忽然服軟,但這對燭玉潮而言是個好現象。她并未遠離此處,而是圍繞校場走了幾圈,直至夜幕降臨,再度走入了青鸾殿。
殿内陰森凄冷,檀香香味盡散,露出那太平之下的腐爛腥氣。
青鸾殿分作三層,以玉階相連。夜間殿中無人看守,燭玉潮很快在頂樓處尋到了那可疑的房間。屋門上鎖,燭玉潮拔下發間銀簪,借着殿外月光,試圖直接撬開它。
卻聽黑暗中一聲輕笑突兀地傳來!
燭玉潮立即停止了手頭動作,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沖那黑影開口:“你能幫我開門嗎?”
“好啊,娘子。”
無比爽朗的男聲響起。很快,他朝燭玉朝走了過來,露出了那張清俊惑人的臉。
樓符清自然接過燭玉潮手中的銀簪,隻聽“咔嚓”一聲傳來,金鎖應聲而開。然而樓符清身後之人卻沒有動靜,他回頭瞧燭玉潮,微微一愣:“娘子怎麼不進去?”
燭玉潮雙手抱臂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眼底多了些許不明的情緒:“樓符清,你果真是皇親國戚,昨日是我錯怪你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哪裡有皇子不能去的地方呢?”
“是啊,”樓符清并不否認,他從容地拉起燭玉潮白皙的右手,柔聲道,“做我的正頭王妃,為夫必不虧待了你。”
燭玉潮并未抽開手,她唇角輕挑:“我聞棠雖在學宮中不曾名列前茅,但也并非不曾讀過正襄史書的淺薄之人。不算曾經戰亂夭折的嬰孩們,當今陛下的及冠皇子僅有三位。分别是中宮所出的大皇子與三皇子、皇貴妃所出的四皇子,以及……”
燭玉潮如皎月般清亮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樓符清,清冽輕靈的聲音與大殿中回蕩:
“最不受寵的六皇子。六殿下,我說得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