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川!花川!”
遙見那白影走入槐園,阿汀得了救星一般跑過去。
“咦?怎麼不見我們家阿淵?”阿汀走到他跟前,捏着下巴疑惑看他,在他身邊轉了幾圈,左嗅嗅,右嗅嗅。
花川覺得好笑,“既是你家阿淵,同我找什麼?”
她踮起腳,湊近他胸口聞了聞。花川倒也不躲,垂頭笑着看她。
“你身上……”阿汀皺巴着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花川。“有阿淵的味道?”
為了防止他沒懂,她又擺着手解釋:“白栀子,清清淡淡的,是以前在流霜谷産的一種花,是爬着牆壁藤蔓一樣長上去的,不是長在樹上的。就是當時有個神君……”
神君?
手腕忽地被攥住,修竹一把拉她抓去自己身後。眼神平添幾分淩厲,看向花川道:“離她遠點。”
阿汀在後面掙紮不斷,連連拍打他背。“放開……你放開!”
花川歪頭,微微笑着的模樣讓修竹更是火大。
隻聽救星花川道:“放開。”
放開?修竹攥得更緊,将她拉近自己一步,阿汀頭忽地撞在他背上。
“死也不放。”
“誰叫你死啦!”阿汀不再掙紮,狠拍他背,哭道:“你弄疼我啦!”
修竹滿臉無措,他輔一撒手,阿汀便揉着手腕,躲去了花川背後。未等修竹發作,遠處一月白身影輕盈點在湖水間,飛至岸邊緩緩下落,阿汀立馬跑了過去大喊道:“阿淵——”
救星!真的救星來了!
阿汀抱起九淵的胳膊,蹭了又蹭,收起眼淚疑惑道:“咦,阿淵身上好香啊。”
九淵本就心虛,忙回嘴:“哪……哪有!”
花川走開,停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含笑看着九淵,意味不明。
九淵做了件不怎麼磊落的事。
晨光熹微,槐園空寂。樾喬已回了槐園,可走了許久也沒見到那個白色身影,花川這是去哪了?
未尋見人,九淵便出去走了走,走着走着心裡還是止不住納悶,大祭未過,他能去哪裡?這樣想不過一會,自己又忽然清醒過來般,我找他幹嘛?回過神來,已經走了很遠。
遠見他身影,九淵加快了腳步,“花……”未等喊出他的名字,便見一神女從一竹尖上落下。
一身紫衣,身姿曼妙,頭上梳着漂亮發髻,鬓邊餘下一撮小辮子,看着優雅豔麗卻又有幾分俏皮可愛。
下意識,九淵轉身尋了個隐蔽之處藏了起來。
花川隐約聽到什麼聲音,回首卻未見人影。對面前竺溪道:“你怎麼出來了?”
“怎麼?還不許人家出來了?”竺溪語氣軟糯,手肘搭在他肩頭,沒骨頭似的貼了過去。
九淵見了,腦中嗡鳴陣陣,無數自己與他在一起的畫面瘋狂流轉,最終定格在武選當日,他在一群神女之中,笑如春風。
他本是這樣的人嗎?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深潭之下拉自己出來,月下送自己身家性命的東西,大祭一起對月共飲。
不是她盛九淵的話,換作是誰都可以嗎?
心頭泛起莫名情緒,叫她憤怒,叫她委屈,叫她有些,難過。
紫衣神女離去,他孤身一人,向着竹林更深處走去。
九淵本要離開,不願再做這般愚蠢幼稚行徑。卻見他獨自赴往幽暗之地,近來無名山惡鬼頻出,他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罷?
這般想着,卻又偷偷跟緊了步伐。
他沒有再見什麼人,也沒有遇到什麼危險。曲徑通幽,柳暗花明,行至許久,微光綻破,一片爛漫花海。
這是,花島?
春風吹過,衣角翻飛,陣陣散亂花瓣騰空翻飛,像是歡迎他。
可他卻沒有再近一步。
翻手作術,食指對着地面一處,緩緩綻出一朵純淨白蓮。
他沒有出聲,靜靜駐在原地,忽地跪下,對着那朵白蓮方向,叩首一拜。
他這是做什麼?
九淵遠遠看着,遠遠跟着,直到回了槐園。
叫阿汀這麼一說,她退後一步,是花島的香氣嗎?不能叫他發現。
“我……我去沐浴了。”說完便匆匆離開。
約定之日将至,照理說,梨行先生明日便會回來授課。至于會不會回來沒人知道,他們這位先生沒有理可言。
夜風陣陣,甚為惬意。遠見那暗光屋頂上,那白影躺在上面,九淵見了便回頭走去他處,卻聽他在後方喊道:“阿淵——”
回頭看,他坐起身,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是誰都能坐在他身邊嗎?她莫名其妙又覺得窩火。
他斟滿一碗酒水遞過。
九淵接了,入喉卻發現不是酒,而是水中混雜起淡淡果香,是甜的果子水。火氣未等發作,又莫名消了大半。
“你很喜歡甜的嗎?”
“阿淵不怕我下毒嗎?”
“哈?”九淵覺得他問的莫名其妙。
他卻忽地笑了,“謝謝你。”
“謝?謝什麼。”
“活着太苦了,所以偶來喝點甜的也不錯。”他答非所問。
“為什麼苦?哪裡苦?你姐姐不是對你很好……”
“阿淵。”他面色一沉,打斷道:“和我在一起時,可否不提及旁人?”
九淵明白了,剛剛面含笑意全都是假的,此刻的愠怒,以及眼中的哀切,才是真的。
“她不是我姐姐,阿淵沒有聽過一些傳言嗎?”
傳言?是指羲和上神喜好男色,還是他花川流連花叢。
“既是傳言,便是不能作數的。”她拍了拍他肩,碗碗相撞。“若是真想了解一個人,去問他本人不就好了,何故去聽他人置喙。”
花川釋然一笑,卻聽她既而道:“可不可以告訴我。”
目光真切,泛起水光,暮色四合中,熠熠生輝。
“幼時,我時常與一位神女呆在一處,便是我同你所講的那位故人。”
“那位故人很怪,明明芳齡正值,卻到處同他人講,我是她兒。而她卻也是這麼做的,待我非常好,真的把自己當做我的生身母親一般。”
他無聲吸了口氣。
“後來,故人逝去。我便被羲和所擄……不是,上神做的事,怎麼能說擄。我便被羲和帶大。阿淵,我講完了。”
花川苦笑着,應是不願再講。
“怪不得。”
“嗯?怪不得什麼?”
“羲和上神行事莽撞,性子潑辣無比,我實在不喜歡。定是一位無比善良溫柔的人,才會有現在善良溫柔的你。”
花川怔住。善良?溫柔?他可哪個都不占。
“阿淵,我不止一次有過想殺人的念頭,我也。”他頓了一下,喉如針哽。“我也曾想過殺了你。”
九淵意外:“何時?”
“天水時。我厭惡這滿天很多人,我告訴過你危險,你不聽,我想,索性你掉下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