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居裡面玉塵在打盹,而他,像一幅靜止的畫,一動也不動,不說,也不笑。
九淵不自覺瑟縮着,向後退了兩步。
為什麼每一次同他在一起,都會叫他受這麼嚴重的傷。
他們相遇是對的嗎……
一步,兩步,她目光不舍盯在一處,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倒退。
一隻大手輕輕在她背後一推。
九淵踉跄站定,回頭看到了笑着的梨行先生,先生看着疲累,眉眼卻透着說不出的慈祥溫柔。
“先生……”
梨行先生沒回她的話,擲出一枚紙鶴打在玉塵頭上,玉塵驚醒,剛要發作,卻見殿下同先生站在門口。
他驚喜地跑了兩步,大聲問:“殿下你好了?”
“小點聲。”
不等九淵回答,梨行先生便一把拽過玉塵,漸漸遠去了。
這不清淨的清淨居,轉眼隻剩他們二人。
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
每走向他一步,步子便愈發沉重。一瞬仿佛經曆了千萬年,她像隻遷徙了萬年之久的鳥,終于得以落腳。
“花川……”九淵牽起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你能不能别……”
别離開我。
“好。”沙啞人聲回應。
九淵猛地彈開幾步,看着面前的人睜開雙眼,仍是那樣溫柔看着她,不自覺淚濕眼眶。
“阿淵,你怎麼哭了。我又惹你不開心了嗎?”
九淵飛快搖了搖頭。
“别離我那麼遠,我又不會吃了你。”他輕松笑着,費力撐起身。
她遲疑走近,在他身側坐下,雙手手指緊緊扣在一起,垂着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你……你都聽到啦?”
“嗯。”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阿淵害羞啦?”
“我才沒有。我隻是覺得……”
她擡頭看向花川,那雙桃花般雙眸,始終溫柔的笑,那孤立于一片陷境中孤勇白影。
他是滿天最勇敢、最溫柔、最強大的人。
砰砰。
“花川……我……”
砰砰。
“阿淵不急,慢慢講。我又不會死。”他費力擡手,正了正九淵跑歪的發帶,松松垮垮,不成樣子。
“我喜歡你。”這句話她哽在喉頭許久,終于得以言說。
在被竺溪囚禁養傷這段時日裡,她成千上萬次想過要和他講出這句話,可到了嘴邊,到他面前,這麼簡單的話竟這麼難說出口。
聽罷這話,他手上動作一停,面上一瞬竟也是呆滞神色。
似是什麼枯萎已久的東西終于複蘇,他一生沒有得到的,也從未幻想會得到的,忽然一瞬間擁有了。
“阿淵。”他眼中亮起星火,美的醉人。“我也……”
他的手緩緩落下,眼神先一步瞟到門口,剩下的話還未來得及講出,臉上便換上了往日那般标緻的笑。
可惜,也僅僅是一瞬了。
花川眉眼一彎,笑道:“融姐姐怎麼有空來?”
來人一襲橙衣,滿身流光,看着是個厲害人物,不過九淵瞧着,隻覺得面生。
融姐一笑:“聽聞你快死了,沒想到還挺精神的。”
九淵皺起眉頭:這哪裡算精神?這人怎麼講話這樣讨厭。
花川笑答:“應是姐姐為我祈福了罷,不然花川哪有這個福氣,此刻好端端坐在這呢。”他自然放下手,雙手攤開,笑眯眯地望着來人。
他笑如天真孩童般,在他那虛弱慘白的臉上,怎麼也不相稱。
九淵看着,想說些什麼,卻對上他的眼神,看出了他的阻攔。
融姐不屑一笑,“就憑你,還想做什麼英雄?也不看看自己算個什麼東西。”
“姐姐教訓的是,花川就是愛出風頭罷了。”
九淵欲起身,青藤在她身後,輕攥她的手腕。他這是何意?
融姐衣袖一揮,各種珍貴物什霎時堆滿了整間屋子,發出耀眼金光。隻不過,這一團金光,同她那個高昂不屑的臉,更是不相稱。她繼而道:“賤命一條。”
九淵奮力一掙,青藤沒能拉住她。她憤然起身:“你說誰賤命?”
她冷哼一聲,不打算回頭,轉身便走。幽幽留下一句:“自有人來尋你。”
九淵沒管她又說的是什麼,不依不饒跨出門口。
青藤在空中不停打轉,分明是要沖出門口阻攔九淵,卻又不斷回頭看着,花川并在一起的手指微顫,遲遲不叫它去。
滿屋金光,刺眼至極。
九淵追出門,見一側珉、樾喬皆是釘在原地,口不能言,直勾勾望着融姐的方向。
見九淵出來,樾喬掙紮着嗚嗚幾聲,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阿汀頭上流血,從牆角奮力起身,摸索着全身也沒能找出一張有用的符。
“你都幹了什麼!”再也顧不得問,前方一道金光打來,九淵側身一躲,擡手召劍一刺,融姐側頭一歪,雙指捏住劍刃,輕輕一彈,九淵霎時被彈開百尺,狠撞在牆壁上。
她費力撐劍起身,卻見那位融姐斜晲側方,盯着花川居所下方,那群盈盈野花。
不……别……别……
别!!!!
橙袖揚起落下,野花燃起烈火,頃刻之間淪為灰燼。
九淵提劍沖向前。
那位故人,他想起來是笑着的,笑着站在樹下,給她指着點點螢光的野花。
為什麼?為什麼!
劍落之前,水藍色身影閃過。
“小九!”西隴怒喝。
“閃開!”
“小九!”
“我說你閃開!”右側一閃而過黑影,九淵輕一甩頭,竟是出現了幻覺,眼前依舊。
西隴向來溫柔,這次卻好不客氣一道束身法打出,将九淵生生定在原地,轉頭向融姐緻歉。
“你——”
九淵話沒講完,生生發不出聲。
槐園狼藉一片,西隴好聲好氣送走了那位融姐,融姐大手一揮,解了衆人身上的咒,在西隴畢恭畢敬之下,昂頭走出去。
九淵頹然走回清淨居,花川低着頭,不發一語。
想起那群野花,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滿心糾結間,聽到他先一步開了口。
“殿下,先前若有失言,我在此道歉。”
他這是什麼意思……
“許是雙生咒未解罷了,那是殿下您的心情,不是我的。”
“從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