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誰啊,他媽的瞎了沒長眼嗎?”玉塵破口大罵,定睛仔細看了看,“殿下?”
眼前這人,一身白衣比身量大了許多,一頭烏發如瀑垂下,将将要逶迤到地,面色蒼白吓人,猛一看,還真以為是哪裡竄上來的女鬼。
“殿下你這?沒恢複好?不應該啊,師父都說了已經解開了啊……”
九淵雙眼定定望着她,漆黑眸子明亮,配在那蒼白無色的臉上,倒是更滲人了。她緊攥着鐘禮的手腕:“解開了?何時解開?怎麼解開的?”
“殿下……殿下你,你放手呗先。”玉塵連連退後,這哪是九天上的殿下,這是個溺死的水鬼抓着人手腕,要拉人一同淹死還差不多。
九淵聽罷松開了手,語氣軟下,終于有了那麼一點人的神色。“你告訴我。”
玉塵緩了神,“出來之後,我去找師父說明了這個情況,這咒還沒啥好辦法解開,除非是……”
他忽的緘口:“抱歉啊殿下,我答應花兄,不能說的。”
九淵忽的心裡一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擁堵在心口,擁擠又空曠,輕快又混沌。她似是擔心,又有些期待,小心翼翼問出口:“花川做什麼了?他怎麼了?”
“抱歉殿下……”
“你說啊!”
猛地一吼,給玉塵吓了一跳。
阿汀追出門,輕聲喚着她的名字:“阿淵。”給她那岌岌可危的理智拉了回來。
“抱歉,風師,抱歉,我隻是……”她不知道怎麼講才能講清楚,擡手捂住臉,艱難平複自己心緒。
玉塵難得的肅穆神色:“殿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
花川身子忽地沉下去,要把自己整個人溺死在這片天水裡一般。
可這是天水,溺不死人。
他看着上方洞口,已快入夜,望舒輪值,皎月上空。眼前所見天水一會紅一會綠,唯有那片皎潔月色,他看得越發清晰。
月白色。
他坐起身,靠在身後岸邊,對面空無一人,空無一物。
是不是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天水洞口布滿了咒文,或許有,或許沒有。那個人或許會出現,或許不會出現。
天水一圈,由他而始,青紅相接,半面天水都顯現出了顔色。
滿身傷楚提醒他活着,他的存在。
他阖眸,向後倚去。
清淨居。
玉塵帶着那位教他各種符咒的先生匆匆趕來,那位先生一見了花川,不滿看向梨行:這小生怎麼什麼邪門咒術都教?
梨行先生撓撓頭,眼下難辦,他隻得讓出一條路,讓那位請來的先生瞧瞧。
雙生咒——各式咒術中最為邪門的一種,以命結命,易結難解,說是禁術也不為過。現下天界或許有神略知皮毛,卻少有人真的能掌握這門術法,即便掌握了,稍有不慎便是反噬自身。
可聽玉塵所說,眼前這個小神不僅是下了,且能以己身納寄身傷處,這便不是略懂皮毛了,起碼是用得爐火純青。
先生端詳了許久,面前這個小神顯然是年輕的,不過千歲左右,怎麼懂這麼一個邪門古法?難不成還是紫微星降世不成?
梨行先生在一旁幹着急:“先生你看……”
“看什麼看!”
被這麼一喝,梨行先生不敢再多嘴。
“柳樞啊柳樞,我說你啊,你怎麼什麼都教?自己去找神官領罰去。”
梨行先生弱弱回應:“是……”
先生重重歎了口氣:“雙生易結不易解,二人連命,解不開這咒,誰的傷都好不了,再久一點便隻能活活等死了。”
竺溪憋着火,努力壓着自己的煩躁心緒,很想吼一句:“你這老頭能不能有屁快放。”
現下隻有三種法子:“一是傷處共享,下咒者先将傷勢嚴重程度均勻攤到二人身上,後才能解;二則是……傷處轉移,全由下咒者擔着。”
全是由下咒者處理的法子。
梨行先生:“可眼下孩子也不醒,自然是做不了,先生,第三種呢?”
先生緩慢道:“殺了寄身之人。”
玉塵驚道:“先生!這話不能亂說,那個是殿下啊!”
先生:“亂不亂說,我沒你個小孩子有數嗎?”
玉塵:“可……”
梨行先生忽地怒道:“夠了。先等着吧。”
竺溪站在床尾,怒目而視眼前三人,攥緊了拳,腕上金玲顫着玲玲作響。她擡腿便要走,卻聽到花川的聲音。
“先生……”
竺溪望去,見他那副半死不活模樣,眼眶莫名先熱起來。
一個快死了的人,費盡了全力扯出了那樣難看的笑。
花川擡起的手指顫着,比了個“二”。“麻煩先生再等等,弟子現在沒什麼力氣。”
竺溪吸了下鼻子,手腕抹了下眼尾處,臉色冰冷。不想聽他再繼續說這些惡心話,她這次真的擡腿就走,剛跨過門檻,他的聲音又在後面傳來。
“竺溪……謝謝……”
謝?她還沒殺呢?還什麼都沒做呢?
竺溪詫異回頭,卻見他松了口氣般笑着,輕沖她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是不叫她去選第三種方式?殺個人而已,她金翎竺溪殺過多少人了,多一個怎麼了?還不是為了救他?
她不予理會,跨出門便走,後方又是虛弱的一聲“謝謝。”
煩死了。
真的煩死了。煩死了。
*
他在哪?他會在哪?
九淵想了一下,腦海中鎖定了那個地方。
阿汀跑出來:“阿淵你去哪?天快黑了。”
九淵狂奔出去,一步一飛,卻覺得怎樣都太慢了,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