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給我出來!”
老遠就聽到這氣勢洶洶的吼聲,算着時辰,約莫顧言此時在蓮花閣看完了信,姜子圭便腳底抹油趕緊跑了。
于是乎,留下顧将軍一個,咬牙切齒地撕碎了他那破信,還得笑臉相迎太子的盤問。
不過顧将軍對笑臉相迎有些誤解,木頭樁一樣原地一杵,臉上哭笑不得地看着太子殿下,心裡早已把姓姜的千刀萬剮。
北侯川環視一圈,沒見到那神棍的身影,好在不遷怒旁人,壓着聲音問:“将軍,見到姜天師否?”
顧言面色鐵青,一闆一眼按照姓姜的信中所寫那般回答:“天師不在,但天師說與太子殿下有約在先,若太子殿下有難,天師将在此等候。但天師現在忙于國事分身乏術,又不敢欺瞞殿下,便叫我來頂上,赴約太子。”
放屁!分明是姓姜的有事瞞着殿下,給殿下惹惱了又不敢出面,叫自己來替他挨罵,還敢撒謊講忙于國事,怕是此刻不知道哪裡躲閑去了。
他悄悄擡頭看了一眼殿下,見殿下捏了捏眉心,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
看來姜子圭這老神棍的德行已經人盡皆知了。
顧言上前幾步:“太子殿下可有何吩咐?”
北侯川歎了口氣。
“将軍可知,金烏有細作潛進靈澤了。”
顧言低頭:“臣知。”
“将軍何時知曉?”
“方才。”
“那以将軍對天師了解,天師料到否?”
顧言聞言,頭低得更深。答他:“應是料到。”
北侯川強壓着怒氣,咬牙低聲道:“那他為何不與我說?涉及到十餘人的性命,都不足以叫他洩露一點天機嗎?”
顧言沉默,未答。
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姜子圭亦是答不上來。
八年前,顧家滿門亡于賊夥一把滔天烈火中,他被爹娘護着,從一片漆黑廢墟中爬出,見到不遠處的姜子圭,那時他也是這樣揪着他領子問的。
“你自恃通曉天機,能見未來。十幾人的性命,不足您開次金口嗎?”顧言揪着姜子圭的領子,看着他那副高高挂起的樣子,心中怒火再次沖破了理智,一拳揮在他臉上。
看着他像個離了根的蘆葦一樣飄飄搖地倒下,顧言走上前,再次問了一句:“有什麼天命是要以人命為代價的!”
說是問,不如說是訓斥更為合理,滿腔怒火發洩在面前這人身上。
很奇怪,他本來是不信這些,自然不信這個怪人的預言。可當事情發生了,他卻本能的怪在他身上,滿腦子充斥着“都是因為他說了才會這樣”的想法。
“天命不可違。”姜子圭任嘴角邊溢出血沫流着,雙眼堅定望向顧言,下了很大決心,終是說出口。
“你生來就是注定要當将軍的,千萬人血肉之軀鑄成一個耀眼輝煌的你,你生來便注定要見多了鮮血與殺戮,這也會洗練出一個幹淨無瑕的你。你是要成神的命。”
“瘋子。”
顧言隻覺得他不可理喻。
自然,漫長的和好皆是後話。姜子圭這人嘴裡沒一句實話,總歸要留個心眼半真半假的聽着。顧家滅門以後,姜子圭患上了胃疾,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每每發作時确是疼痛難耐,終是叫顧言看出端倪,他嘴上說着什麼“這就是點破天機的下場”,唯獨這句,顧言打心底覺得他沒說謊。
有得必有失。如果姜子圭真是因為他說漏了什麼變成這樣,他心裡總歸是過意不去的。
即便是眼下,太子殿下問着當年自己問出的同一般問題,顧言心底忽地生出一股莫名的僥幸,還好姓姜的不在這裡,不然他該如何回答。
這股僥幸轉瞬即逝,想到那無辜十幾人,顧言左臂橫于胸前,行了個軍中之禮。
“屬下定當查明,不叫靈澤子民不白死去。”
簡單交代幾句,太子殿下匆匆離去,顧言一口悶氣呼出,擡步正要走出蓮花閣,一個白影鬼魅似地突然倒挂出現在他面前。
顧言不以為意,擡手,食指按在他額頭上,推得他晃了幾晃。
“不是叫我來替你挨罵嗎,回來幹嘛?是算到太子殿下走了吧。”說罷,不解恨似地又是狠推了一下。
“哎呦我的小顧将軍,可憐在下則個吧。”說罷攤開手,示意顧言拉他下來。
顧言冷哼一聲:“堂堂天師大人,能上房梁還不會下了?”他重回屋内,敞開大門,雙臂一按坐在了小桌上,倒上一杯茶,饒有興趣的準備看好戲。
“天師繼續,顧某權當不花銀子,還能看到雜耍表演了。”
見他真沒有來幫忙的意思,天師喪氣垂頭,細聲呢喃一句:“阿言,疼……”
話音未落,顧言飛起一腳踏碎右側門框處,借力騰起,翻轉了個身子,攬過他腰安然落地。
“沒事吧?”方才嘲諷聲音霎時溫和下來。
天師這不挑時、無征兆的胃疾,有時候倒被他順手當起免死金牌來。
他拍了拍袖子,反客為主走進蓮花閣坐下,方才顧将軍倒好沒來得及喝的茶被他一口飲盡。
“不必通報國主國後,殿下有自己的安排。”
方才的疼痛倒是裝也不裝了,瞧他在那喝茶的樣子,瞬間恢複成往常那樣氣定神閑,也是往常那樣的欠揍。
見他沒事了,顧将軍歎了口氣坐去他身旁。“那殿下這段時間會去哪?”
天師咋了咂嘴:“土地廟吧,還是特别破的那種。”
“那……”
天師忽地手中杯盞一放,雙眼睜大,半是疑惑半是确信道。
“鼠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