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平瀾帝沒再找過她,天師也是消失不見,顧言将軍病好了,沒日沒夜同周遊将軍忙着帶兵操練。
以及,很久沒見到北侯川了。
玄武營中的日子漫長又無聊,大家各司其職,每日擦肩而過的,人來人往,來去匆匆。
獨她一個成日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地望着天邊的雲發呆。
照理說,見慣了血雨腥風打打殺殺的日子,如今安穩的和平已是來之不易,可她卻開始茫然無措起來。
像一個無處停靠的幽靈。
她甚是有種感覺,覺得自己不屬于這裡。
正坐着發呆,身後忽地有人蒙住了自己眼睛,雙雙下意識摸去自己腰間,腰間空蕩蕩的,已經很久沒佩戴過匕首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耳畔:“猜猜我是誰呀——”
聲音清甜,宛如盛夏梅子冰。
雙雙一笑,不用猜也知道。
“阿清。”
林清一眼看穿她這擺在臉上的心思,輕快地蹦到她身邊坐下,“發什麼呆呢。”
她一身鵝黃襦裙生動極了,活像一隻靈動的小兔子。
雙雙托腮,望着遠處:“我就是覺得無事可做,我隻會打打殺殺,别的什麼也不會,也沒什麼感興趣的,什麼忙也幫不上。”
林清想起,小千千叮咛萬囑咐許多次,這洛伊爾是個多麼多麼危險的人物,千萬别離她太近了。她認真地盯着面前的人許久,怎麼也找不到一點兒危險的樣子。
這可是她林大醫師救回來的人兒!
“包在我身上了!”林清站起,一拍胸脯和她保證着。“世間如此之大,這件東西無聊,那就換下一個,總會有想做的事的!”
雙雙忽覺耳熟,世間如此之大,這話她同那赤烏小皇帝也講過,也不知那小皇帝如今如何了。
許是這句話開始,每天的日子裡無時無刻都能見到阿清的身影。
第一天,她們一起下河捉魚,一個不小心踩空,二人雙雙摔進了河裡。初秋翠河寒涼,夜裡穆千沒什麼好臉色地熬着姜湯,心裡不滿的話全都寫在了臉上。
第二天,林清拉着雙雙一頭紮進廚房,後面跟着個怎麼也甩不掉的穆千。一鍋帶着糊味兒的米糊出鍋,林清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去,驚訝地看着對面的雙雙不動聲色地咽着一口接着一口,最後隻好不得不轉頭寄希望于穆千。
不得不承認,做飯這方面,她們兩個都沒什麼天賦。
第三天,她們跑去高崗之上,鋪開紙筆,畫着飛鳥、樹林與螞蟻。林清看着自己的畫越看越不滿意,團成一團藏在身後,說什麼也不給雙雙看,可當她探過頭看到雙雙那副龍飛鳳舞七扭八歪的大作時,登時笑得躺在山坡上。
雙雙搶過她的畫,滿山的生靈都欲破畫而來,這又怎麼算畫不好了!
第四天。
山間的秋來得快,明明立秋沒過多久,林間樹葉已然金黃,涼風吹過,撲簌落下,宛若金雪。
雙雙仰頭看着直破天際的樹幹,忽地開口道:“多謝,阿汀。”
這兩個字音極像,林清還在專注的擺弄着自己手中的布條并未發覺,可雙雙卻猛地意識到,她好像叫了另一個名字。
阿汀……是誰?
她最近為何,總是會想起一些從未見過的畫面。
正發呆時,林清拿着那豔紅色的布條蒙住了她的眼睛,神秘兮兮道:“今天的事情,我保證一定是你喜歡的!”說着,那雙柔軟溫暖的手牽過她的掌心,一步步帶着她走進林中深處。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腳下踩過樹葉的聲音、耳畔風吹過的聲音都異常清晰。
林清悄悄松開了手,再覆上來時,是一隻有些冰冷的大手,骨節清晰。
雙雙側耳,仔細聽着她遠去的腳步聲,盡管林清已經刻意地放輕腳步,蹑手蹑腳地走遠,可這多年的謹慎,還是讓她一下聽出來了。
既然如此,身邊的是誰,她大概猜到了。
他站這有多久了,手怎麼這樣涼。想到這,雙雙覆上另一隻手,想盡量給他捂暖。
她忽然想起曾經那時,他找了個繩子将将套着自己的手腕走着,隻要她想,随時可以跑得無影無蹤。
可她還是沒有跑,不僅沒有跑,如今還敢牽着他的手,隻願走得慢些、再慢些。
她的太子殿下,她的神明。
她的北侯川。
黑暗漸漸被夕陽刺破,眼罩取下,面前果然是他一如既往溫柔的笑臉。
他好像又長高了點,肩更寬了些,臉上棱角更為鋒利了,如此站着便有幾分威嚴,眼睛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如水般溫柔。
“抱歉,最近有些忙。”
一開口第一句話,為何是道歉。
雙雙看着他,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絲酸楚與委屈,掙開他的手,沖着他的腰直接抱了上去。
林深處靜谧,風也溫柔,山澗裡跑出一兩隻小鹿,睜着圓圓的眼睛看着面前抱在一起的人。
“你是要去哪嗎。”
叫她這麼一問,北侯川愣神片刻,摸着她的頭,笑答:“我哪也不去。”
北侯川從懷中掏出一個長盒,裡面是一隻精美的琉璃金簪,夕陽、落葉與溪流全部叫這一個小物什納入其中,呈現缤紛流光。
手是涼的,簪卻是溫的。
北侯川将那金簪親手簪上,望着她,終是開了口。
“雙雙,等我十日,十日之後,我們再在這裡相見。”
可她不是個喜歡等待的人。
翌日,玄武營整裝。行軍前,北侯川坐在頭馬上,回頭望着隊伍,忽地下馬,穿過列列将士,給那最末尾的矮小人影拎了出來。
雙雙擺正頭盔,先發制人地強詞奪理道:“我沒答應你。論打仗殺人,我也不差,我是從萬人窟中殺出來的惡鬼,我可以保護你,不叫任何人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