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睜眼,滿屋的腥苦味先湧入了鼻腔。
九淵迷迷糊糊睜眼,卻見阿汀守在床邊,屋子裡還有樾喬、修竹、珉、鐘禮、梨行先生,還有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仙和數不上來名字的藥仙。
這麼大陣仗,怕是整座百草閣都搬來了槐園裡。
方一這麼想,九淵坐起身,見周圍目光皆到了自己身上,驚詫地想着:是因為我?
無數場景飛速變幻輪轉,眼前一切都讓她有一種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腦中一片混沌。
她看着面前一臉關切的神女,終于在混亂的記憶中尋找到了一絲清明。
“阿汀?”
阿汀雙眼通紅,臉上卻是驚喜的笑意:“阿淵!你醒啦!”
九淵蹙眉:“你眼睛怎麼這樣紅。”
阿汀笑笑,揉了揉眼:“我是兔子啊,眼睛本就時紅時不紅的呀。反而是你,大家從千靈石出來都醒了,唯獨你一個久久不醒,你還好嗎?”
九淵強忍胸前劇烈疼痛,勉強扯出了個微笑來。“沒事。”
“沒什麼事!疼了就說。”說了……又有什麼用呢。阿汀抹了一把眼眶,下定決心似地跑出門外。“我這就去找風師學雙生咒。”
雙生咒?
還沒等九淵思考完雙生咒是個什麼東西,潛意識便已經發出警告,告訴她,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下意識拉住阿汀手腕。
九淵眼眶卻不自覺的流淚,她指尖拭過,神色漠然的看着指尖晶瑩淚滴,那分明不是她的眼淚,她為何會流淚。
指尖冰冷,眼淚滾燙。
在槐園的日子倒是舒适,聽阿汀所講,三重以後,她們被了梨行先生收來當弟子,搬至這槐園生活,一路上了五重,搬來五重相同的槐園,可能因此有些不适應。
她隐隐有些印象,也記得這幾位同門,可關于自己是怎麼被收的弟子,怎麼過了四五重,九淵一概沒什麼印象了。
自己這些天,不論要走哪去哪,阿汀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有些時候九淵自己走走,阿汀便會慌裡慌張的出現。
阿汀見九淵沒事,便會暗自松一口氣。
九淵雖不明說,心卻想:何至于如此擔心?她不過走走而已。
雖然記不清,一連幾天看着一個個面孔,也算是漸漸對着槐園熟悉,可與她小樓相鄰的那座小樓始終冷冷清清的,未見過有人的蹤迹。
“梨行先生不是收了我們六人作弟子,為何有七間房?”
當九淵這麼問着,阿汀心提到了嗓子眼,故作輕松答她:“還不因為阿淵您是殿下嘛,先生本想修一座大房子,地方都騰好了,可你說什麼也要一視同仁,先生拗不過你,空着地方也很醜,所以幹脆建了兩座房子啦!”
九淵點點頭,似是認可了她這一番說辭。
夜深時,有時候走着走着,她會走到旁邊那間空房子附近的那棵樹下,白色霜花爛漫,卻總是缺了些什麼。
垂眸看去,那小樓前有一小片枯死的花,花是無名小野花,燒得焦黑,看不出原來的顔色。
得救……得救活他們。
九淵擡手,釋放着神力,可那些個小野花好像無止境地吸收着神力,始終不見好顔色。
不行,她得救,得救。
擡手,更多的神力不斷湧出,閃着暗淡白光的神力将那團焦花籠罩,潤物無聲,竭盡全力的滋養,恢複新生。
焦花聾拉着腦袋,雖仍是枯枝散葉一樣,但至少,終于有了些苟延殘喘的生息。
九淵一口血吐出,濺在那花上,身形勉強站定,胸口處撕裂般的疼痛,好似兩股神力碰撞不停。她強撐着蹲下身,攥起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生怕給那些個一碰就碎的小野花碰壞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也不知道。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難過,她也說不清。
她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遠處傳來輕盈腳步聲,來人應是阿汀。九淵飛快在身上一點,掩下了血迹,笑着轉過身來。
阿汀僵硬地笑着:“夜寒,阿淵怎麼出來了,快回去。”眼神卻不自覺地瞟了眼地上的野花,神色極其不自然。
九淵笑了笑:“睡不着,這就回去了。”
“走啦走啦,小心不要吹太多風。”阿汀耐心哄着,在她身後輕輕推着她回去。
九淵本想開口問,仔細想了想阿汀這接連幾日的反常表現,想問的,她不見得會回答。
别人九淵雖然印象不多,可她記得阿汀,記得她們自幼便在一起玩了,所以當阿汀說謊時,眼神會不自覺的看向旁邊,她一眼便能看穿。
她忘記了很重要的事,而且身在五重,卻連着如何過來的都一概不知。人人皆說她醒來的晚,因此病急亂投醫,叫來了百草閣的藥神們來看,發覺是她身子太虛了,灌了好幾碗湯藥才醒來。
她暗自偷偷問了玄機先生,千靈石入通天爐,于神仙們而言不過大夢一場,曆劫一番,又有何身子太虛之說。
何況,她盛九淵,是要成為堂堂武神的人,夜以繼日的修煉,又怎麼可能身子虛弱。
她想要的答案,槐園中的人都瞞着她。
阿汀不說,樾喬閉門不出,鐘禮忙着跟玄機先生學習,珉又是個不愛說話的,修竹不論問他什麼,幹脆就是一句“你問阿汀”,轉頭便告訴阿汀。
梨行先生更甚,自睜眼見過他一次時,便再也不見人影了,想來又是給她們放了長假,然後躲去哪裡喝酒了。
天蒙蒙亮,趁着濃霧無人,九淵翻牆準備躍出去,方要一跳,身後便傳來一個森冷的聲音:“殿下。”
吓得她差點腳下一滑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