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提示音響起，軍靴似要将地闆踏穿般，碰撞的回音響徹艦橋，而後馬修就被人從艦長座位上拎起，甩開，馬修趔趄兩步，重重撞上操作台的拐角，才扶着操作台站穩，腰卻是直不起來了。
“你是不是瘋了！”亞瑟見馬修受傷，也不管來人是他的铮哥，上前就是一拳砸在百裡铮臉上，怒罵：“沒有馬修你能活着回來嗎！”
百裡铮舌頭貼着牙根舔過一圈，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挨揍的側臉立時紅腫起來。亞瑟這一拳沒有收力，要不是指節錯開了骨頭的位置，他現在就不是有幾顆牙松動這麼簡單，可能連顴骨都被打折了。
“根據《軍用艦船人員管理手冊》，在艦長因個人原因無法勝任職位時，由大副暫代艦長職責。”百裡铮冷冷道，神情陰鸷，目光掃過每一個艦橋成員：“現在艦長需要進入醫療艙進行醫治，由我暫代艦長，各位如果有意見，可以自行與其他崗位人員互換。”
艦橋成員各自轉身，繼續工作。亞瑟雙手揪住百裡铮的領口，怒意傾盆：“為什麼不躲開？說話啊！”
百裡铮連一個眼神都奉欠，低頭淡淡看了眼起皺的軍裝領口，略微皺眉：“亞瑟通訊官，看來你不适合繼續待在艦橋，我暫時不追究你襲擊上司的責任，請你現在去輪機室報到。”
亞瑟再度舉起拳頭，馬修終于緩過勁來，厲聲喝止：“亞瑟，夠了！百裡铮，我不同意移交權限，你要發起全艦投票彈劾我麼？”
在緊急情況下，大副有權發起對艦長的彈劾，但需要一半以上的乘員同意才算成功。
“百裡铮大副，看來你不适合繼續待在艦橋，我暫時不追究你襲擊上司的責任，請你離開我的艦長座位，聽我把話說完，”馬修示意亞瑟把自己扶過去坐下，“或者現在回你的艙室，反省24小時。”
百裡铮後退一步，不為所動：“我可以現在發起對你的彈劾，一旦進入彈劾程序，你必須暫時卸下艦長職位，由船上軍銜最高的人暫代，我同樣可以達到目的。”
馬修怒極反笑，語速極快地逼問：“好啊，我們這就掉頭回去找樂恬，你打算怎麼找？一寸一寸地搜索完整個星域麼？蟲洞反應在我們離開之後就消失了，樂恬信号中斷，對該星域的能量掃描也顯示現在沒有任何高能物體存在，蟲洞未必有出口，你覺得樂恬能活下去麼？就算蟲洞有出口，你難道能再造一個臨時蟲洞麼？你能保證兩個蟲洞有同一個出口麼？你想過麼？”
馬修伸手指向亞瑟面前的儀器，冷笑：“那邊，聯邦最先進的跨星域超遠距離通訊系統和信号掃描雷達，你覺得你的搜索效率和搜索半徑能比這兩台機器強麼？你的精神力釋放範圍超過兩百米了嗎？”
百裡铮啞然，馬修起身上前，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啪”地一耳光甩上百裡铮另一邊側臉：“你别忘了，你首先是聯邦的軍人，況且，你還不是樂恬的Alpha。”
“……你說得對。”百裡铮木然垂頭。馬修的力道對他來說和撓癢沒有區别，但他卻感到揪心的痛，酸楚苦澀全部上湧，驟然紅了眼眶。
扇耳光扯動了側腰肌肉，馬修痛得暗自吸氣，坐回座位，揉了揉發紅的手，面上還是那副刻薄冷漠的神情：“樂恬很強大，如果她活着，一定會想辦法和我們取得聯系，我們要在她回來之前解決你惹出的麻煩，百裡铮，你不想知道那枚殲星彈被發射去哪裡了嗎？”
秦且安如何讓智能體失控？樂恬對愛芙做過數次清掃，都沒能發現任何異常，說明至少在代碼層面沒有問題，還能有什麼辦法可以控制智能體？
智能體在聯邦享有人權，用生物類比的話，智能體的代碼就是基因，算力就是腦力，而能量就是食物。智能體是以能量為生的無實體生物。
人類吃壞了東西會拉肚子、會中毒，如果給智能體供給的能量中摻雜了别的東西，是否也能影響到智能體本身的表現呢？馬修對智能體的運行原理一無所知，綜合推斷下來，盡管匪夷所思，但這确實是唯一的可能性。
可惜還是遲了，他剛得出結論，愛芙便暴走将殲星彈發射出去，他立即剝奪了愛芙的控制權，将與她接觸過的控制單元隔離，重置操作系統。殲星彈發射出去便失去了信号，重建彈道後的預測顯示，打擊目标是位于未知星系的某個行星。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度荷星域探索艦隊才在該坐标附近發現了智慧生物的蹤迹。
“秦且安根本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故意暴露你和殲星彈，無非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好讓我們忽略他的真實目的，”馬修擡頭，直視百裡铮，斷言，“他要引發戰争。”
“我們不就是罪魁禍首了嗎！”亞瑟又驚又怒，他短暫的二十幾年人生中還沒走過如此深的套路，一時竟不知道該誇秦且安厲害，還是該罵自己倒黴。
一旦爆發戰争，驅逐艦上的人會被送上軍事法庭，結局無非是死法不同；除此以外，百裡家的支持率必定直線下滑，無法與秦且安留在軍部的勢力抗衡。隻要握住了軍事力量，聯邦政府那群耍嘴皮子的人自然不敢多言，人類的最高權柄最終還是會落入聖歌會的手中。
難怪秦且安敢從容赴死，他似古地球的圍棋國手，在對手落下第一子時就計算到了往後十步乃至二十步的棋路，對手一步步走上他布置好的死路而不自知，等反應過來時，他已落子收網，棋局輸赢早定。
現在，雙方棋手都已經結束對局，還有翻盤的機會麼？難道他們還能找到秦且安的破綻，向裁判告發他犯規麼？
巨大的疑問被戰争來臨的雷雲裹挾，萦繞在衆人心頭，壓得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