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璟一步步朝着思過崖走過去,等他走到思過崖山下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擡頭往上看了一會,這才堅定了神色,繼續往山上走了過去。
山上有一道淡藍色的結界,在結界裡,站着一個人影。
看着那個背對着他的人影,扶璟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走到了那個身影身後,對着他行了個大禮,顫抖着聲音喊道,“兄長。”
即便是滿頭的白發,模樣也與從前大不相同,可是扶璟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個身影轉過身看着扶璟的時候,白發褪去,臉上皺着的皮膚也被撫平,他恢複了自己原本的模樣。看着扶璟的眼中并無驚訝,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過來一般,隻是指着一旁的石桌道,“坐吧。”
石桌上茶水都倒好了,扶璟盯着那茶水看了看,又看向那個穿着藍色布衣的身影。
扶風伸手拍了拍扶璟的肩膀,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扶璟咧嘴笑了笑,随後又搖了搖頭。
他糾結許久才道,“既然兄長還活着,為何不來找我?”
他有滿腹的疑問,卻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扶風神君隻是歎息一聲,往身旁看了一眼,扶璟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隻見那淡藍色的結界慢慢凝聚出一個人形。
扶璟自然是認得那個人是誰的,他詫異的看着扶風神君,“嫂嫂。”
“當年神魔大戰,我們本該就此消失在世間,可或許是天道憐憫,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離神魔大戰已經過去好久了,我沉睡許久,靈力喪失大半,阿雲她也隻剩下這一縷魂息,我帶着她,找到了你們,卻又不敢相認。”
扶風神君看向自己的妻子,“我們這般模樣,也與死了沒什麼分别,我們隻是想看看你,想看看阿玉,原本想着看上一眼便離開,再找個無人的地方,了卻餘生。卻沒想到,你們過得并不好。”
扶璟的嘴巴動了動,看着扶風神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最後隻喊了一聲,“兄長。”
“我不好見你,也不知道這些年你和阿玉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借着宗門招人的時候,以散修的身份入了這水雲宗,後來,又找機會,待在了這思過崖上。”
“所以兄長一直在看到我對嗎?你一直都在?”
扶璟激動道,“我去把阿玉帶來,讓她見見你們。”
扶風神君卻是按住了扶璟的動作,又道,“我醒來的時候便發現了,我的靈力潰散的很厲害,我想,可能某一日便會同阿雲消散在這世間。”
“可是阿玉她都不記得她的爹娘長得什麼模樣,你們離開的時候,她都沒有記憶,為何不讓她看看你們,兄長。”
“何必呢,她如今什麼都不記得,當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孩子,這般也好,不必再承受失去雙親之痛。”
“那我呢?”扶璟看着扶風神君。
“阿璟,你長大了。”
“我不要。”扶璟神君站起身,倔強的看着扶風神君。
一如既然當年聽聞扶風神君不讓他去戰場的時候那般,倔強的看着他,要和神界所有的神君共存亡。
那時兄長的說辭就是,“你還小。”
可是他已經不小了,他有了喜歡的女神君,不日便要和那女神君談婚論嫁了。
可是兄長騙了他,臨行前,兄長打昏了他,将他留了下來。
昏睡過去之前,他還看到阿甯看着他,他似乎聽到了阿甯和他說話,卻聽不清楚阿甯和他說了什麼。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神界很安靜,再沒了往昔的熱鬧,也看不到平日裡那些熟悉的男神君女神君了,就隻剩下他。
他的身邊躺着還在熟睡卻什麼都不知道的阿玉。
他抱着阿玉,尋遍了整個神界,再不見一位神君。
他和阿玉,成了神界最後的兩個神君。
最後他抱着阿玉踉踉跄跄趕往了神魔戰場,卻隻看到了剛剛消散的魔兵和那些神君的身體。
他認識那些神君,明明不久之前,還和他調侃,說要喝他和稚甯的喜酒,到時候不醉不歸。
可是他們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見,魂歸天地了。
他到處尋找,卻始終沒有找到阿甯。
更沒有找到兄長和嫂嫂。
他抱着阿玉跪在那裡,泣不成聲。
許是他的哭聲吵醒了阿玉,她一直在哭,怎麼都哄不好,為了讓阿玉安靜下來,他不得不帶着阿玉回到神界。
他笨拙的照顧着阿玉,隻有逗着阿玉的時候,他才會感覺到他還活着。每日阿玉睡着,他就坐在大殿的屋頂上,看着遠方,期盼着,他們能夠回來。
阿玉還小,都不會說話,沒有人陪他說話,他就對着阿玉說話,告訴她,她的爹娘是什麼樣的神君,告訴她,阿甯是誰。
又告訴她,神界的每一位神君的名字。
仿佛隻要這樣,他們就一定會回來一樣。
待阿玉大一些,他便會帶着阿玉去神魔戰場,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除了那裡,還可以再去哪裡。
可是他把阿玉也弄丢了。